第15章 電郵(1)(1 / 3)

晴空萬裏之下,日本列島盡收眼底。

現在坐在飛機裏能看到的是一片陸地和彎彎曲曲白波翻滾的曲線。也許是鹿兒灘到九十久裏濱之間的海岸線了。飛機慢慢地將這海岸線拋在了身後,進入千葉縣的內陸,空中小姐已經在廣播說飛機馬上要在成田機場降落了。

已經不知多少次從國外回來,已經不知多少次俯瞰了日本列島的空中景色,可是卻沒有一次比今天看到的景色更加美麗和親切。我的祖國,群山是那樣翠綠,土地是那樣豐饒,海岸又是那樣多姿多彩。與這幾天看慣了的沙漠、黃土與單調的草原相比,日本真是一個沙漠中的綠洲、汪洋中的黃金之島了。這是平時乘飛機回來也有的感覺,但今天卻格外強烈和鮮明。

是的,我是日本人,是生於斯長於斯的青山綠水間的兒子。這坐落在浩渺大洋中金光閃耀的島嶼,便是我的祖國,我的故鄉。我這麼思想著,不由激動得熱淚盈眶起來。

到底是怎麼了?在天空裏隻是看到日本的島嶼便會如此傷感,心裏在為自己感到莫名其妙,摘下眼鏡,看著手背上沾著的淚珠,巴黎發生的那些噩夢似的往事,又清晰地浮現在了我的頭腦裏。

其實,我在飛機上腦子也一直沒有休息過,對這次發生的事情,我是反反複複地思索著。首先,月子一個人留在紅城堡裏,生命是不會有什麼危險的,當然她會在那裏接受各種各樣的調教,她的性情也許會由此而產生一些變化,但外貌是不會有什麼變化的。月子本人對這次事件將怎樣認為,暫且不去說它,到了日子她就會平安地得到自由,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

所以說,問題應該是在東京,見到嶽父嶽母後怎樣向他們解釋,對兩位一心盼著女兒早日歸來的老人,將用什麼方法使他們耐心地等待。這委實是個非常棘手的問題,關於自己工作的醫院裏的問題,倒是要簡單一些,但要讓整個醫院誰也察覺不到我的陰謀,還是得處處小心才是呢。

總之,最棘手的還是月子的父母親。要是他們對我產生絲毫的懷疑,要是我的言行中有一點點的破綻,我迄今為止的所有一切便會頓時離我而去。這當然是我極不願意想象的,但不怕一萬隻怕萬一,我與城堡中的人合謀綁架月子的事一旦敗露,嶽父肯定會暴跳如雷,嶽母肯定會氣瘋了的。他們肯定會將我當作罪犯,馬上報警,馬上趕去巴黎,馬上讓月子與我離婚,馬上與我斷絕一切關係,馬上將我從現在住的房子裏驅逐出去。等著我的肯定會是世人的責難,法律的製裁。

我越想越感到害怕起來,仿佛眼前已看到一張報紙,頭版的新聞是關於我的報道:《精英醫師製造假象,法國城堡幽禁妻子》《身為醫生,難治性冷淡症》《白日堂堂精英,夜晚猙獰魔鬼》。這一條條新聞將使我無地自容,我將無顏再見故鄉善良的嚴父慈母,我將無顏再見嫁在我隔壁城市的姐姐,我將無顏再見明年馬上要畢業就職的弟弟。還有,我工作醫院裏的教授、同事,獨身清高的護士長,喜歡說三道四的護士們,我的朋友、熟人、公寓的物業管理人,以及月子的親朋好友……我將從此身敗名裂,自毀一生!

我不由得有些精神恍惚了,在深夜靜悄悄的機艙裏,我竟忍不住害怕地想叫出聲來,馬上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好一會兒才有些平靜下來。然而沒過多久腦子裏又會這麼胡思亂想起來,反反複複的好幾次,攪得我一夜不敢合眼,因為一合眼馬上就會感到有人在抓我,心慌意亂地馬上會睜開眼來。所以現在飛機快要降落了,可我的頭昏沉沉的暈得厲害。

現在想來,我應該留在巴黎才對呢。在那裏我可以每天驅車去城堡,看那些家夥對月子進行各種淫蕩卑劣的調教,我會恨他們,罵他們,但我的心卻不會這麼感到害怕的。因為我是他們的共犯,與他們這些共犯者在一起,心裏便會踏實、平靜得多。

可是我現在回來了,眼下的日本是那麼平和壯麗,光明潔淨。盡管我心裏明白,這些美好東西隻是表麵的現象,對我來說,現在需要的,難道不正是這表麵的東西嗎?我表麵上應該裝得善良誠實、若無其事的樣子才對呀!

我正這麼想著,飛機開始下降了,空中小姐在報告成田機場已經到了。我聽著那小姐甜美的話音,心裏又一次告誡自己,一定要裝得善良誠實,一定要在這片土地上成功地奮鬥下去!

提著行李,通過了海關的檢查我出了機場,時間還隻是早上八時多一些,我於是徑直去了澀穀的月子父母家。因為有兩個大箱子,所以狠狠心叫了輛出租車,從機場到嶽父母家整整花了一個半小時,因為我電話預先告訴他們我今天回來,所以嶽父沒去上班,在家等著我。

平時我與月子一起去嶽父家,總是直接去裏麵的起居室的,現在卻不對,出來迎接的傭人將我領進了平時招待客人的客廳裏,嶽父正坐在沙發上等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