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陰晴圓缺(1 / 2)

“他還老實人兒?那張嘴我就沒見饒過人!這下好,整出大事兒了!”胖老張發黃的指頭夾著老粗的旱煙卷兒,咂巴著嘴,比比劃劃著。

老張以前可是沒少讓六指兒拿話噎他,哪回不是把他噎得哏兒嘍哏兒嘍的。六指兒一個人背著行李卷上了大草甸子,他就常常在牆根下唱著小調取笑六指兒。這次六指兒出了事兒,他可解心頭之恨了。

“你別老說人家不好,六指兒對別人咋不那樣?說人家前先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行。”包地發了點兒財的孫大個子,如今說話腰板兒挺得倍兒直。想當初貓頭鷹飛進老孫家,孫大個子輪著大掃帚使出全家人的憤懣追打那惡鳥的時候,他跟他爹孫大明白絕對沒有想到這麼快他們老孫家就有了揚眉吐氣的一天。

“到底出啥事兒了?”草兒姑急得要命。

“他把包甸子老板家的閨女領跑了,人家可就這一個閨女,一個人兒好歹把閨女拉扯大,誰成想能出這事兒。”左老四梳著溜光的大奔頭,背著手,說話慢條斯理的,氣場不比他媽左老太太差多少。

“那老板領著好幾個大小夥子拎刀扛槍地來六指兒家要人了,說不把人交出來就滅他全家呢。”草兒二娘夾鼓著眼角的一堆呲麻糊說。

“都動刀動槍了,這事兒可真不小。六指兒沒在家呀?”草兒姑腦門子上騰地就出汗了。

“他哪敢回家!說不上跑哪貓著去了。可憐老頭老太太,嚇得都快給人家跪下了。”說話的是哪有熱鬧都落不下的小頭脊臉兒的英子媽。

英子媽養了幾年豬下來,錢攢了多少大夥不知道,她們家人吃的穿的可是沒見有什麼變化。要說這兩年最大的變化就是英子媽的那個圍裙越來越長,今天紮的這個圍裙從脖子一直拖到腳麵子。說話間她一縮脖子肩,怎麼看怎麼就是立在那裏的一個大布口袋。

“他敢滅門?他也就說說!在這呆兩天等不到人他們就得回去。現在時興自由戀愛,法律也允許。再說是他閨女追的六指兒,六指兒人家一開始還不同意呢!”當了好幾年大隊書記的社長,能在群眾裏出現,還真少見。

“雖說六指兒比他閨女大十歲,可六指兒在甸子上那也是殺得了狼逮住過虎,開得了疆守得了土,流得了血吃得了苦,出得了計謀也耐得了孤獨。要是沒有六指兒這幾年立下的汗馬功勞,就沒有他大煙泡肥得流油的萬畝草場。你們以為六指兒那個多餘的大拇哥是白長的?六指兒啊,他是要走運了。嘿嘿,散了吧!散了吧!”

書記跟人群擺手,跨上自行車,往大隊去了。自從社長的稱呼變成了書記,這位小村最大的領導極快地走出了分社時的失落,他似乎比以前更忙了。具體他在忙些啥,沒人知道。村裏進的出的錢都幹了啥,也沒人知道。

那時國家剛開始搞改革開放,政策允許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也開始了各種承包,比如大煙泡的萬畝草場就是承包來的。但是那會兒還不時興政務公開,即使公開了,老百姓又有誰有那權利一筆一筆去對賬?又有誰知道哪筆是真哪筆是假?

村裏人就是隱隱約約聽說書記和縣裏管農業的局長關係挺好,據說村裏開發旱地改水田的項目,就是那位局長提的建議。旱地改成了水田,小村人家家吃上了大米,腰包也逐漸鼓了起來,村民們提起這事還真的很感激書記。

不久後,村裏第一棟大磚房很雄偉地建了起來,大磚房當然是書記家的。那大院,那高牆,那鐵絲網,氣派中隱匿著許多的神秘。

“別看了,趕緊卸車,馬都餓了。”左老二懶洋洋地倚著車轅子喊草兒姑。

“來了來了,自己就能幹的活,不拉著我心都難受。看哪天我死了,你一個人活不活。唉!”草兒姑嘮叨了一句。六指兒終於有相好的了,按說是好事,可是大煙泡那關是真不好過呀。人家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好不容易養那麼大小,咋舍得給你一個三十多歲的窮光蛋?

“哎呀她姑,死這個話可不能亂說,咒天咒地哪能咒自己死呢?”老張婆子好久沒見草兒姑,不接個話茬子嘴巴裏癢癢。

“我不咒天不咒地,更不咒自己,這不都是老東西拖累出來的閑話麼!趕上哪天我真倆眼一閉,看那個老東西還拖累誰去。”草兒姑邁步回走,又是歎氣又是搖頭。

“看你說的,倆人都在是依靠,沒了誰日子都不好過。我說她姑,你忙啥的?嘮會兒唄!二小定日子啦?”老張婆子扯著嗓子也得把話遞過去。

“嗯呐老張大嫂,冬月初四的!大夥都來喝酒啊!”草兒姑邊走邊熱情地招呼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