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再怎麼亂,也都有個頭。讓我們扯著線頭,捋一捋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二小原本和姑娘處得真不錯,要不兩家怎麼能把婚期給定了呢。可是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是不變的定律。
那個秋天整個大油田一派繁忙,二小在前線搶產量,一個假期也沒有。轉眼這一對小情侶三個月沒見了。
二小差五天婚禮時終於放假回了家,姑娘和媒人來草兒姑家過最後一茬禮的時候,媒人說姑娘想要個錄音機。
草兒姑一聽就有點兒懵,二小也有點兒懵。原本定好的彩禮裏沒有錄音機,姑娘這不是在拔價嗎。拔價,也叫漲價,就是在原來定好的彩禮上又多要了彩禮。
媒人轉訴姑娘的話是,她訂婚時就比前後屯的姑娘少要不少。現在結婚,前後屯的姑娘都不是當初那點兒彩禮了,她想再添樣東西,應該是不算過分。
過不過分的暫且不說,主要是草兒姑他們這一家子都感覺心裏的坎兒過不去。
小村人家娶媳婦是這樣,先前別管要多少彩禮,兩家孩子大人要是覺得合適就先定下來,然後過頭岔禮,頭岔禮不多,也叫定親禮。
婚期前幾日要過最後一茬禮,也叫結婚禮。這最後一茬禮,大都是會比原來定的少。因為男方家要承擔全部的婚禮費用,難免捉襟見肘,而女方家也都望著兩個孩子好,並不為難親家。多少減一些,成全了三個家。
如此一來,男方家會對女方家的體貼感激不盡,倆家關係就會越處越好,婚後對兒媳也是百般疼愛。當然也有後茬彩禮一點兒不減的,那也正常,當初不就是這麼定的麼。
但是在婚期前幾天拔價的,這往往都會被人認為是在刁難男方家。男方家不允,勢必兩家會產生矛盾。男方家允了,一方麵要再籌備錢出來,一方麵更覺得像是被人摁在菜板上宰了一樣。
二小單獨和姑娘在房後談了很久,草兒姑打發草兒去聽牆根,期待著姑娘能看在他們兩個人的情份上不要這個錄音機了。
為了給二小結這個婚,家裏已經借了債,那個雙卡錄音機價格不低,能趕上打家具的錢多了,草兒姑沒錢了,要是買這個錄音機,她還得出去借。
草兒在東牆根下,聽二小好言好語的賠著笑臉跟姑娘講道理,原本指望著知書達理的姑娘能網開一麵,可是談了很久也沒見那姑娘點個頭。
農曆九月末的天兒已經很冷了,草兒凍得把手放嘴前哈著氣。哈出來的氣,冒著一串串白煙。
“你在這幹啥?”二小冷不丁一句話,嚇了草兒一跳。
“我,我在這玩呢。” 草兒可沒敢說是她姑讓她在這聽房跟,剛才回去打報告的時候,她姑還囑咐她別被發現了。
草兒姑那眼神裏,滿滿的可都是期待呀。想當初王老爺子在世時,想用錢,她隻要張嘴,老爺子就沒讓她閉上過。如今用錢,這個家裏,也隻有她硬著頭皮去借,左老二,絕對豁不出這個臉來。
“上哪玩兒去不好。”二小把披著的棉大衣前襟勉了勉,收攏了雙肩,蔫頭耷腦的在草兒身前走了過去。姑娘把胸前的圍巾一角一揚,那圍巾不偏不倚剛好搭在她圓潤的肩頭,飄忽著一抹粉紅跟著二小回了屋。
“媽,你來。”二小看了看炕頭的媒人,叫草兒姑出去。草兒姑看看姑娘,看看二小,又看了看尾隨著進了屋的草兒,心一沉。
“媽,要不,這個婚我不結了。怎麼說她也要這個錄音機,這不是拿發我嗎,我也不缺啥彩兒,也沒做啥對不起她的事兒,這樣拿發人,不讓外人笑話嗎。”拿發人,東北口語,欺負人的意思,在這,是指姑娘仗著婚期在即,提出苛刻的條件,逼對方接受。
“這孩子,你以為結婚是小孩兒過家家呐?說不過就不過了?買!不就個錄音機嗎?十八拜都拜了,還差這一哆嗦了麼!”草兒姑狠狠心,允了。她知道,二小都沒談妥,別人也沒得可談了。要不過禮姑娘父母都沒來,這是早就準備好要拔價了。
也不知這姑娘是怎麼了,第二天倆人拿著草兒姑前一晚借來的錢在縣城買完了錄音機,說啥也管二小要件兒裘皮大衣。二小手裏的錢,僅僅夠買錄音機,還哪有多餘的去買裘皮大衣?二小氣的嘴唇都哆嗦,倆人別別扭扭回了村。
買了錄音機姑娘還是嘟著嘴,草兒姑把二小叫到一邊:“你咋惹她了?”
“我惹她?是她想要裘皮大衣,我沒買,生氣呢。”二小歪著脖子扭著頭,他就不明白了,自己在油田上班,這是多少人想得到的工作,自己長得也不是拿不出手,更沒做什麼對不起姑娘的事兒,她為啥如此刁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