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20世紀七八十年代,普林斯頓大學的學生和學者們總能在校園裏看見一個非常奇特、消瘦而沉默的男人在徘徊,他穿著紫色的拖鞋,偶爾在黑板上寫下數字命理學的論題。他們稱他為“幽靈”,他們知道這個“幽靈”是一個數學天才,隻是突然發瘋了。如果有人敢抱怨納什在附近徘徊使人不自在的話,他會立即受到警告:“你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像他那樣傑出的數學家!”
正當納什本人處於夢境一般的精神狀態時,他的名字開始出現在70年代和80年代的經濟學課本、進化生物學論文、政治學專著和數學期刊的各領域中。他的名字已經成為經濟學或數學的一個名詞,如“納什均衡”、“納什談判解”、“納什程序”、“德喬治-納什結果”、“納什嵌入”和“納什破裂”等。
納什的博弈理論越來越有影響力,但他本人卻默默無聞。大部分曾經運用過他的理論的年輕數學家和經濟學家都根據他的論文發表日期,想當然地以為他已經去世。即使一些人知道納什還活著,但由於他特殊的病症和狀態,他們也把納什當成了一個行將就木的廢人。
有人說,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科學家都有一個異常孤獨的大腦,納什發瘋是因為他太孤獨了。但是,納什在發瘋之後卻並不孤獨,他的妻子、朋友和同事們沒有拋棄他,而是不遺餘力地幫助他,挽救他,試圖把他拉出疾病的深淵。
約翰·納什盡管決心辭去麻省理工學院教授的職位,但他的同事和上司們還是設法為他保全了保險。他的同事聽說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醫院後,給當時美國著名的精神病學專家打電話說:“為了國家利益,必須竭盡所能將納什教授複原為那個富有創造精神的人。”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納什的身邊,他們設立了一個資助納什治療的基金,並在美國數學會發起一個募捐活動。基金的設立人寫到:“如果在幫助納什返回數學領域方麵有什麼事情可以做,哪怕是在一個很小的範圍,不僅對他,而且對數學都很有好處。”對於普林斯頓大學為他做的一切,納什在清醒後表示,“我在這裏得到庇護,因此沒有變得無家可歸。”
守得雲開見月明,妻子和朋友的關愛終於得到了回報。20世紀80年代末的一個清晨,當普裏斯頓高等研究院的戴森教授像平常一樣向納什道早安時,納什回答說:“我看見你的女兒今天又上了電視。”從來沒有聽到過納什說話的戴森仍然記得當時的震驚之情,他說:“我覺得最奇妙的還是這個緩慢的蘇醒,漸漸地他就越來越清醒,還沒有任何人曾經像他這樣清醒過來。”
納什漸漸康複,從瘋癲中蘇醒,而他的蘇醒似乎是為了迎接他生命中的一件大事:榮獲諾貝爾經濟學獎。當1994年瑞典國王宣布年度諾貝爾經濟學獎的獲得者是約翰·納什時,數學圈裏的許多人驚歎的是:原來納什還活著。納什沒有因為獲得了諾貝爾獎就放棄他的研究,在諾貝爾獎得主自傳中,他寫道:從統計學看來,沒有任何一個已經66歲的數學家或科學家能通過持續的研究工作,在他或她以前的成就基礎上更進一步。但是,我仍然繼續努力嚐試。由於出現了長達25年部分不真實的思維,相當於提供了某種假期,我的情況可能並不符合常規。因此,我希望通過目前的研究成果或以後出現的任何新鮮想法,取得一些有價值的成果。
而在2001年,經過幾十年風風雨雨的艾裏西亞與約翰·納什複婚了。事實上,在漫長的歲月裏,艾裏西亞在心靈上從來沒有離開過納什。這個偉大的女性用一生與命運進行博弈,她終於取得了勝利。而納什,也在得與失的博弈中取得了均衡。
2005年6月1日晚,諾貝爾北京論壇在故宮東側菖蒲河公園內的東苑戲樓閉幕。熱鬧的晚宴結束後,納什沒有搭乘主辦方安排的專車,而是一個人夾著文件夾走出了東苑戲樓。他像一個普通老人一樣步行穿過菖蒲河公園,然後繞到南河沿大街路西的人行橫道上等待紅綠燈。綠燈亮起,老人隅隅獨行的背影在暮色中漸行漸遠,終於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