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魯迅論南人北相
南方人自秦代始就遭到北方人的排斥與敵視,楚國人李斯被秦始皇的北方幕僚看扁,建議驅逐出境;江西人王安石就任北宋宰相後,北方人常與他過不去,最終失敗;南方人康有為和梁啟超等也是這樣,被北方人弄得雞飛蛋打。論個中原因,也不完全是性格所致,也有思維方式(政見)不同的原因。
但南北人交惡,由來已久。其中一個大特點,即是像魯迅在((北人與南人》認為的:“這是看了‘京派與‘海派的議論之後,牽連想到的北人卑視南人,已經是一種傳統。”魯迅對南北人的優缺點作了中肯的比較及分析:
這也並非因為風俗習慣的不同,我想,那大概原因是在於曆來的侵入者多從北方來,先征服中國之北部,又攜了北人南征,所以南人在北人的眼中,也是被征服者。
二陸人晉,北方人士在歡欣之中,分明帶著輕薄,舉證太煩,姑且不談罷。容易看的是,羊衙之的《洛陽伽藍記》中,就常詆南人,並不視為同類。至於元,則人民截然分為四等,一蒙古人,二色目人,三漢人即北人,第四等才是南人,因為他是最後投降的一夥。最後投降,從這邊說,是矢盡援絕,這才罷戰的南方之強;從那邊說,卻是不識順逆,久梗王師的賊。最後自然還是要投降的,然而為奴隸的資格因此就最淺,因為淺,所以班次就最下,誰都不妨加以卑視了。到清朝,又重理了這一篇賬,至今還流衍著餘波;如果此後的曆史是不再回旋的,那真不獨是南人的如天之福。
當然,南人是有缺點的。權貴南遷,就帶了腐敗頹廢的風氣來,北方倒反而幹淨。性情也不同,有缺點,也有特長,正如北人的兼具二者一樣。據我所見,北人的優點是厚重,南人的優點是機靈。但厚重之弊也愚,機靈之弊也狡,所以某先生曾經指出缺點道:北方人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南方人是“群居終日,言不及義”。就有閑階級而言,我以為大體是正確的。
缺點可以改正,優點可以相師。相書上有一條說,北人南相者貴,南人北相者貴。我看這並不是妄語,北人南相者,是厚重而又機靈;南人北相者,不消說是機靈而又能厚重。昔人之所謂“貴”,不過是當時的成功,在現在,那就是做成有益的事業了。這是中國人的一種小小的自新之路。
不過做文章的是南人多,北方卻受了影響。北京的報紙上,油嘴滑舌、吞吞吐吐、顧影自憐的文字不是比六七年前多了嗎?這倘和北方固有的“貧嘴”一結婚,產生出來的一定是一種不祥的新劣種!
2.林語堂論南人北人
林語堂對比南北兩方人的差異性,有他另一番的別致見解,他說:中國人在我們心目中僅僅是一個抽象物。南方與北方的中國人被文化紐帶連在一起,成為一個民族。但他們在性格、體魄、習俗上的區別之大,不亞於地中海人與北歐日耳曼人的區別。幸而在中國文化發展的軌跡上,民族主義沒有能夠發展起來,有的不過是地方主義,而地方主義也許正是多少世紀以來整個帝國得以和平的重要因素。相同的曆史傳統,相同的書麵語言——它以其獨特的方式解決了中國的“世界語”問題——以及相同的文化,這最後一點是多少世紀以來社會文明以其緩慢而平和的方式逐漸滲入相對溫和的土著居民之後的結果。這些共同點使中國獲得了一種人類博愛的共同基礎,這也正是現代歐洲所缺乏的。就是口頭語言也不會造成歐洲人之間講話那麼大的困難。一個滿洲人能夠使雲南人聽懂自己在講些什麼,盡管有一些困難,這也實在是語言上的奇跡。這是經過緩慢的殖民化過程才獲得的成果,並在很大程度上依靠漢字的書寫係統——這個民族團結的有形象征。
這種文化上的共同性有時使我們忘記了種族差異,即血統差異的客觀存在。這裏,中國人這個抽象概念幾乎消失,代之而來的是一幅多種族的畫卷,身材大小不同,脾氣與心理構成各異。隻有當我們試圖讓一個南方出生的將軍去領導北方的士兵時,我們才會發現這種客觀差異。一方麵,我們看到的是北方的中國人,習慣於簡單質樸的思維和艱苦的生活,身材高大健壯,性格熱情幽默,吃大蔥,愛開玩笑。他們是自然之子,從各方麵來講更像蒙古人,與上海以及江浙一帶的人相比更為保守,他們沒有喪失自己的種族活力。他們是河南拳匪、山東大盜以及篡位的竊國大盜。他們致使中國產生了一代代的地方割據王國,他們也為描寫中國戰爭與冒險的小說提供了人物素材。
在東南邊疆,長江以南,人們會看到另一種人。他們習慣於安逸,勤於修養,老於世故,頭腦發達,身體退化,喜愛詩歌,喜歡舒適。他們是圓滑但發育不全的男人,苗條但神經衰弱的女人。他們喝燕窩湯,吃蓮子。他們是精明的商人,出色的文學家,戰場上的膽小鬼,隨時準備在伸出的拳頭落在自己頭上之前就翻滾在地,哭爹喊娘。他們是在晉代末年帶著自己的書籍和繪畫渡江南下的有教養的中國大家族的後代。那時,中國北方被野蠻部落所侵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