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安營(2 / 3)

讓他行軍布陣,他可以運籌幃幄,十蕩十決。然而要讓他在這想辦法籌措錢糧,調轉物資,他卻實在頗有些一籌莫展的感覺。

他沉吟了半晌,親手書寫了一道催糧的手令,揚聲喚來家將,令他馬上送到隨軍轉運使司去。

雖然他知道這不一定能有多大的效果,但也還是要多盡盡人事的。

一名家仆進來稟報:“大帥,起居舍人包大人求見!”

嶽飛精神一振,忙吩咐道:“快請!”

眼下在京裏,還能幫自己商量事情、出出主意的,恐怕也就隻有這個包大仁了。

他抬頭,看著戶外那漸漸遮蔽住了陽光的烏雲,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看這天氣,今晚恐怕要有一場大大的狂雷暴雨。

陛下啊陛下,臣這一輩子運籌幃幄,算無遺策,但這次可硬是被你狠狠地涮了一把呀。

…… ……

平赤達魯花抬起頭,遙望著天上無端黯淡了幾分的陽光,眯起了眼。

這位大金國的銀牌千戶、赤虎軍的先鋒將軍,由頭至腳披著一襲厚厚的鎧甲,遮掩住了他的全身各處,與鎧甲同樣烏黑的頭盔掩映下,使得他幾乎便如來自幽冥之中的死神一般,讓人幾乎看不清他的麵容,然而他的眼神開合間,閃射出的那一線精芒,卻令周圍的人無不深深地感覺到了這位先鋒將軍身上那股隨時散發出來的慓悍凶厲之氣。

重達六十三斤的長柄大刀,如同毫無重量般信手拎在他的左手中。

自古以來,曆來遊牧民族的軍隊與中原王朝征戰時,所倚仗的最主要進攻力量均是來去如風的騎兵,而由隋唐之際開始,馬戰幾乎已然成為了兩軍交陣時對決勝負的唯一方式。

而馬上殺伐,講究的是速度與衝勁,是以以往那些輕靈鋒利的兵刃逐漸被戰場淘汰了出去。尤其入宋以來,中原王朝塑造鎧甲的技術日益純熟,再鋒利的兵刃,也難以割開堅固的鎧甲,是以馬戰兵刃,基本上已然換成大柄砍刀、開山巨斧、流星鐵錘之類的重型兵器,借著兵器的重量與戰馬的衝力,完全可以在未破對手鎧甲的情況下,將對手震死震傷。

便如平赤達魯花手上那把長柄砍刀,根本沒有任何刃鋒,原本應當是刀刃的地方,卻隻是印著一道道斑駁的血肉之痕。

年僅三十餘歲的他,能夠成為這支金軍中最精銳部隊的統帥,不由得也讓他有了幾分躊躇滿誌。

這是自己用鮮血與戰功換來的。

在攻陷遼國上京、中京的戰役裏,他率領的一萬五千先鋒部隊,擊潰遼軍十萬之眾,他手上那把大刀之下,更是斷送了遼邦無數猛將精兵之魂。

他收回了眼神,轉過頭,對稍稍墮後的先鋒副將押付邊魯說道:“立即傳令,全軍趕赴龍王廟,安營紮寨!”

押付邊魯連忙策馬上前,詫異地問道:“將軍,此處離順昌城已不到二十裏地,我們黃昏之前,應當便可到達!”

平赤達魯花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舉起馬鞭,遙指天際:“海東青已經開始飛回巢裏,今天晚上不會是一個適合攻城的天氣!”

押付邊魯周身一震,這才抬起頭,望見了天上當空烈日旁邊,越來越為濃密的雲團。

海東青飛回巢裏,是女真族人形容雷雨將來的習慣性說法。

他也是久曆戰陣之人,雖然無法由眼前的天象確切得知今夜是否真的便有暴雨將至,但無論如何,天氣有變,必然不利於大軍攻城。

押付邊魯再不猶豫,一聲得令,策馬回身,傳令全隊。

早在直奔順昌城之前,他們已對於附近的地形地勢,有過詳盡研究,對於何處可安營立寨,何處可駐紮休息,在行軍之前便早已確定,是以此時押付邊魯一聲令下,一萬五千餘騎,策馬轉向,有條不縈。

金軍縱橫天下,除了張俊、嶽飛等寥寥數人外,始終未逢一敗,實非僥幸。

平赤達魯花回首,望著周身罩在玄黑色重型鎧甲的騎兵,每三匹馬間以鐵鎖鏈相勾連,進退轉折,盡皆是三騎一體,但卻尤如隻是同一匹馬一般,沒有絲毫的錯亂。

有宋一代,因為北麵幽雲十六州盡落遼邦之手,而西北、青藏、滇南之地,又分別為西夏、吐蕃、大理所割據。是以完全失去了戰馬的來源,是以宋軍之中,始終無法發展出能與外族軍隊相爭的真正強大的騎兵來。

隻是有得必有失,宋軍雖然無法以馬軍與外族軍隊折衝爭勝,但在百餘年的爭戰中,卻也發展出了一係列對付馬軍的防禦陣法來。如此則宋軍與外族軍隊相爭時,固然難以取勝;但外族馬軍,想要衝破宋軍的防禦,卻也是極為困難。哪怕遼宋之間的百餘年和局,有一大半也是因為兩軍之間這種相持不下的實力而決定的。

是以雖然女真族人起自白山黑水間,短短數年間便將已然在百餘年升平中腐朽末落的遼國軍隊摧枯拉朽般掃蕩得全無還手之力,但在南進攻宋之時,大金的騎兵卻在這支原本應當遠弱於遼軍的軍隊身上,遭到了比遼軍更強大百倍的阻礙。

是以金人對於這個看似弱小的宋國,實在是將其看做了生平僅遇的大敵,畢竟宋軍那堅固難破的防禦,等若是先將自身置於不敗之地,而若宋軍中有如嶽飛、韓世忠之類絕世名將,於防禦戰陣之外,更能另訓出一支足於突襲急攻的騎兵部隊,那麼吃虧的就必然是號稱無敵的大金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