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孤城(1 / 3)

緋紅色的軍服,熾烈如焰,陽光照耀下,嶽家軍軍士手上明光閃閃的武器,更平添了幾分燥熱的壓迫感。

兩萬名嶽家軍的軍士,列著整齊的陣形,向離著順昌城不過三十餘裏處的舒州城全速行去,揚起漫漫沙塵,直上天際。

王貴與麵色沉沉的嶽家軍諸將,一一道別,最後來到劉子方麵前,重重地與他相互一抱,這才翻鞍上馬,揚鞭而去。

所有人都能感受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份升騰的戰意。

隻是這些統兵大將的心裏,卻著實輕鬆不起來。

在金人三十萬大軍壓境的情況下,分出近三分之一的兵力,甚至不以惜皇帝大帥自身為來餌,來引誘金兵進行兩路作戰?

自皇帝大帥夜襲金人一萬五千先鋒軍,他們無不折服於皇帝大帥的勇猛,然而這一著,他們卻又不由得擔憂這位皇帝大帥,是不是勇猛得過了頭。

這絕對是一步險棋!

金人大軍此來,號稱三十萬騎,兵馬幾倍於自己,而順昌城外,又是空曠開闊,恰宜騎兵衝鋒之處,是以他們先前心中所擬的戰略,無不是先據順昌堅城之固,以卻敵軍,趁其疲弱,再行出襲。

畢竟此時時值盛夏,生長於白山黑水間的女真人本就不習慣南國的氣候,更兼大軍遠來,糧道難行,運輸補給上也大有問題,隻要相持上一段時間,吃虧的將必是遠道而來的女真騎兵。

隻是要固守順昌,抵禦這三十萬鐵騎的衝擊,也決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

要知道,今時不同往日,數年來被秦檜一黨甚至是故意地投閑置散,雖然經過了韓世忠幾個月的恢複整頓,眼前這支嶽家軍的戰力,仍與全盛時期不可同日而語。

而哪怕是嶽飛那驕人的以八千軍馬破敵五萬的戰績,也是建立在那八千軍士,本是嶽飛積數年之功訓練出來的大宋唯一一支最精銳的騎兵的基礎上。

步卒移防不便,隻宜防守,騎兵來去如風,善於進攻,這也是他們對於皇帝大帥分軍兩處的決定,一直頗為憂心的原因。

舒洲城與順昌城相去不過三十裏,看似相為犄角,實則駐防兩城的均為步卒,移動緩慢,勢難互為奧援。

反而是金人的部隊,以騎兵為主,來去如風,三十裏路隻在頃刻之間,要集中攻擊一處,亦或奔襲兩方,均是不難做到,分駐兩路,等於是將主動權放在了敵人的手裏。

如果一來,此戰要贏,除非今後的局勢發展,真能一切如皇帝大帥所料。

可是,那真的可能麼?

劉子方手按腰刀,目送王貴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揚起的黃塵之中,卻仍然記得他眼中流露出來的那份殺意。

如果皇帝大帥的計劃得以一步步展開,自己肩上的任務最重,而王貴的任務則最為危險。

然而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跟王貴爭著帶隊奔赴舒州城,哪怕是最好勇鬥狠的牛皋。

因為這是最有可能跟金兀術短兵相接的機會。

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王貴對於金兀術的那份仇恨。

尤其是他劉子方。

那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金兀術當時是金軍南侵的中軍左副元帥,親自帶軍奔襲汾州,直插開封府。

那時自己正與王貴一起,領著河北西路一支千餘人的軍隊,與金人數萬大軍浴血苦戰於離汾洲城不足太原府外。

是役,王貴單人獨騎,在敵陣中來回七次衝殺,斬敵不下數百人,甚至金人西路的左軍的銀牌千戶、統製官格奇赫都死在了王貴的刀下。

然而王貴的妻子、父母,還有猶在繈褓的幼子,卻都被困在汾州城內,未及撤出。

當王貴瘋也似地闖進汾洲城去,在那山積海堆的屍骸中翻尋著、痛哭著、嚎叫著的時候,自己就橫著刀護衛在他的身旁,放翻了一個又一個的金兵。

他雖然大半輩子都耗在了沙場之上,但卻從未曾如那天一般,見過如許多的血。

金兀術躍馬中原十餘載,手上所沾染的血腥又豈止這一樁。

大宋子民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想食其肉,寢其皮,然則金兀術,卻仍然是縱橫於大江南北,隻要提到他的名字,便能止小兒夜啼的活生生的噩夢。

金兀術的本名是完顏兀術,漢名宗弼,然而在宋國軍民口中,卻幾乎都是以金兀術稱之,因為在他們的心目中,這個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大宋軍民血肉的惡魔,就是女真金人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