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
決不可以!
隻要自己還有一口氣在,就決不可以容許這種事情的發生。
………
日漸西沉。
經過重重揀選出來的大宋四千七百二十三名馬軍騎士,一手牽著馬韁,麵向舒州城,手持重斧,列成齊整的方陣。
大宋馬軍陣中高高擎起的白底腥紅旌旗,在長風中激蕩飄揚,烈烈作響。
此時已然走上牆頭,站立在趙匡胤身邊的劉子方高舉右手。
“刷”地一聲響,舒州城下四千餘眾大宋馬軍齊齊向傲立城頭的皇帝大帥行下禮去,卻幾乎隻發出同一個聲響。
他們觸地即起,不待任何人命令,便自翻身上馬,勒轉馬頭,徐徐舉步,拔陣而去,毫不遲疑地投向那掛著一輪似血殘陽的天際。
右驅蹈匈奴,左顧淩鮮卑。
為國棄身鋒刃端,少年性命安可懷?
他們腳步下一次停留的地方,便將是那隻論生死的血肉沙場。
城下那些被揀選下來的戰士,收回了目送著原本戰友遠去時那戀戀不舍的眼神,卻是各自露出黯然之意。
趙匡胤將這一幕盡收眼底,也不由得心頭微歎。
這些人都是煌煌大宋的大好兒郎,他知道,哪怕在戰場流血掉腦袋,這些人也決不會掉一滴眼淚。
然而此刻他們不得不各自將手中所牽的戰馬,交付給了城中的軍士的時候,眼中卻都流露出了如此明顯的祈求之意。
但即管如此,他卻絕仍是沒有動過一絲一毫將他們召回馬軍的念頭。
大宋的騎兵數量較之金人少了不知多少倍,是以唯一的致勝之道,便是以強克強,以精銳勝平庸。
戰場不似其他地方,任何一處的薄弱,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失敗。
所以自己所要帶出來的這支大宋騎兵,每個人,都必須是足以以一當十的精英中的精英。
更何況,空出這些戰馬,原本就是自己計劃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由來征戰地,不見幾人還。
在沙場之上,永遠容不得任何一分心軟。
不管對敵人,還是對自己。
他轉過身,看著正翻身下拜,正向自己辭行的劉子方淡淡一笑:“子方,你心中想必是在罵朕胡亂裁減馬軍,空置戰馬,畫蛇添足了?”
劉子方周身一震,抬起頭來,正觸及趙匡胤那澄澈清明的眼神,卻是將原本想說出口的話都吞了下去,居然默認了趙匡胤的置疑。
趙匡胤臉上泛起了一絲笑意,輕輕說道:“那些戰馬,可是用來逃命的。”
劉子方一愕,脫口說道:“怎麼可能?女真人雖號稱三十萬眾,但……”
“不”,趙匡胤緩緩搖頭:“女真人此來侵宋,所發兵馬不是三十萬,而是六十萬騎。”
“你們都不要忘記,虹縣關口,還有女真人的三十萬騎兵!”
…… ……
臨安城的清晨,仍是如此地喧鬧而寧謐。
雖然街上的行人們都打著傘,但斜風吹雨,卻總是打濕了行人的衣襟。
包大仁走進嶽飛的帥府,有點煩悶地甩了甩濺落在身上的雨水。
數日不眠不休,饒是他一直精力充沛,也不由得露出疲倦的神色。
在臨安城內開始試行他提出的“經營獲利捐”與“丁口收益捐”,隻不過是短短一周的功夫,他卻已有近四個晚上沒合過眼了。
然而一直到現在為止,禮部、戶部乃至臨安府的各路官員,包括那些原本一直幫著他一起擬定條陳的官員,突然之間都畏他如蛇蠍,莫說再沒有一個人肯出來幫他推行這兩項捐賦,甚至連他登門拜訪,他們也都自推三阻四,托辭回避,無論他再如何好說歹說,也不肯見他一麵。
禦史中丞勾龍如淵前些日子在諫院裏那一番言辭激烈的長篇大論,直指這兩項捐賦之施行必將動搖國本,禍亂大宋。其行文旁征博引,言語鏗鏘,不到半天功夫便傳遍臨安,走在街頭時時可見有人自發將此文傳抄各處,如此一來,朝野各方,無不盡知台諫清流及他們所代表的天下讀書人對於此事的態度。
而這篇妙文,連同幾名朝官的應對文章,更在臨安城的尋常百姓間掀起了一陣風潮,無論是茶肆、酒樓、賭場,甚至隻是走在街上,都隨時可以聽見關於這件事情的討論。
連帶刊載這篇文章的邸報,這些天都自洛陽紙貴,甚至一紙難求。
他們之中或許沒有人真正清楚這件事情的真實原委,或許他們之中並沒有人真正知道這兩個捐賦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回事,然而這都不防礙他們對於勾龍如淵為那篇情辭並茂的妙文的欣賞,而他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也都絕不缺乏傳播這件事情的興趣與時間。
臨安城城的百姓,對於任何新出現的東西,從來不會缺少關注的興趣。
更何況背後還有秦檜一黨推波助瀾。
有宋一代,偃武修文,除軍隊係統之外,各部大小官員均是循科舉之路仕進,自太祖開國至今,唯有狄青曾以武人知樞密,得入宰執之列,但卻旋即被司馬光為首的文官群體彈劾,外放州縣,鬱鬱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