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用兵(1 / 3)

大軍行進的聲響,隆隆如雷,直滾過山野。

慢悠悠行進在隊伍前列的金國大將韓常,耳朵裏捕捉著身後那馬蹄起落的節致韻律,滿意地點了點頭。

自己手下這支鐵軍,在激戰之後、急奔之餘的慢行修整中,仍沒有一分半毫的鬆勁懈怠。

從傳入耳中的馬蹄起落乃至呼吸心跳的聲音,無不讓他明白,身後的每一個軍士,都正在努力地調控著自己的身體與節奏,以使自己能夠以最佳的狀態,投入即將到來的那場戰鬥。

自三日前接獲金兀術方向運來的輜重器械,他們就慢下了行軍的腳步。

畢竟手下這支軍隊已自在虹縣關苦戰半月有餘,又自在接到金兀術調兵的急令之後縱馬飛奔而至,四天四夜馬不停蹄,人不解甲,若不慢行修整,不待至舒州城下,便已自疲不能興。

雖然他打心眼裏沒將那宋國皇帝當成一個值得正眼看待的對手,但身經百戰的他,卻還是選擇了最穩妥的方案。

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敵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於人。

以己疲弊之師,攻彼有備之旅,是為兵家大忌,智者所不取。

更何況,他並不急。

自取這條路遠遠繞過了順昌城後,他便絲毫沒有遮掩自己行蹤的意思。

在絲毫不避忌宋方斥候的耳目之餘,他甚至還縱容手下的軍士,順手騷擾劫掠一下沿路的地方百姓。

如此招搖過市,他想要的,便是想將自己這大軍壓境,即將兵臨舒州城下的消息,迅速地散播出去。

他自大金龍興以來,但自一路跟隨金兀術南征北討,金兀術伐宋之役,一路追襲,迫使那宋國的天子官家沿途逃竄入海的時候,他就是金兀術的先鋒將軍。

所以他對於現下舒州城裏的那個素未謀麵的大宋朝天子官家,對於即將眼下的局勢將會有著什麼樣的反應,心下卻是有著再明白不過的判斷。

那個庸怯無能的皇帝官家,敢走到這裏,已經是破天荒地開了膽了。

眼下金兀術數十萬重兵正自重重圍困順昌城,打死那個誇口禦駕親征的宋室皇帝,他也不敢再往前進任何一步。

而每當這位天子官家感到自己的安全受到威脅的時候,他總是會做出一些很有意思的決定。

比如數年前金兀術大帥帶著自己奇兵突出,直插那位宋室皇帝行營所在的時候,他那忙亂之下的胡差亂命,完全打亂了原本周圍拱衛各要地的宋國統兵大將的戰略布署,自己兵鋒直指,絲毫未曾遇到幾次象樣的抵抗,實在也算得了有一大半是拜這位宋室皇帝所賜。

又比如這一次,在大軍壓境的情況下,他又心血來潮想禦駕親征,更在一路行進至行軍最前線的時候,忽然臨將接戰的重鎮臨安抽出近三分一的兵力來防衛這個可謂絲毫沒有任何作用的舒州小城。

相比起在虹縣關下跟韓世忠與硬碰硬的艱難忐忑,這番的調兵攻打舒州城,實在是讓韓常覺得是一分天大的優差了。

有這樣幫忙的敵手,自己實在應該做夢也笑醒。

所以他要將自己大軍即將兵臨舒州城下的這個消息,盡早地傳入那位皇帝官家的耳朵裏麵去。

隻要他一著急,再胡亂征調兵員守衛,繼續加重順昌城的負擔,甚或自棄地利、選擇棄城逃生,都絕不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韓常當然明白,金兀術不惜放棄虹縣關一路,急調自己奔襲舒州,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標便在於這位大宋皇帝。

但他卻總覺得那位天子官家若是真的肯棄城而去、自棄地利,免卻自己手下將士攻堅之苦,對於自己帶著的這支軍隊而言,實在不啻於最大的福音。

畢竟以宋國皇帝那種講究天子法式的車駕儀衛之眾,就算讓再他多跑上兩天,他也絕跑不過自己這支來去如風的大金鐵騎。

他再不是以往那個隻知道以命搏命,以血搏血,隻求爭勝,不問過程的魯莽漢子了。

平遼、征宋,女真人的血,已經流淌得太多太多了。

如何以最小的代價,搏取最大的勝利,是這次攻宋所最需要盤算的事情。

當然,說不定那位天子官家嚇得連舒州城門都不敢出去。

但現在這也沒關係了。

韓常回過頭,望向那陣中數千員將士團團護衛前行著的那幾座陽光下散發著耀目金屬光澤的東西,心裏就不由得升騰起強烈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