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大人似乎對於玉石古玩,頗有興趣?”秦喜微微皺眉,看著包大仁,眼神中露出鄙夷的神色。
他義父秦檜接見包大仁之所乃是一處別院,正是他平常吟風弄月之所,四壁掛滿了曆代名家字畫詩箋,平日裏能在此與他相見之人,都無不借品鑒書法、題談畫風來體現自身風雅修為,以挑惹自己的話興,搏取自己好感,這個包大仁卻是自一進屋來後,眼神便直勾勾地看著那擺放在架櫃上的幾樣珍玉古玩,卻是絲毫也未曾向牆壁上的字畫看上一眼。
雖然相府所藏,均非凡品,但此處終非藏寶之所,擺放的珍玉古玩,多為取其與景相諧的意境而設,雖然名貴,卻也終非多有掌故底蘊的東西,包大仁這副隻差沒流出口水來的模樣,著實讓秦喜不禁打心眼裏對這個出身卑微的戲子,更加看輕了幾分。
或許也正因此,這個戲子才會毫無節氣地轉投向嶽飛為首的武將一脈。
戲子終究是個戲子,哪怕萬俟卨一時瞎了眼替他弄了個出身,他仍是怎麼學也學不來真正文人士子的那份雍容與風雅。
是以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這個義父,為何會一時心血來潮,想著要見一見這個戲子。
在他看來,這個戲子不過是個善於見風使舵的跳梁小醜,因緣際會才爬到了現在的這個位置上麵,根本沒有任何的真材實學,莫說是他義父,哪怕是以他的地位,對這個戲子稍假辭色都頗有些自貶身價。
隻是自己那個義父,在一旁呷著茶,卻仍是用那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不急不燥的看著這一切,是以他也盡量克製了自己的語氣,盡量讓自己顯出幾分客氣來。
包大仁抬起他的綠豆小眼,淺笑道:“是啊是啊,秦大人果然慧眼如炬,小人一向看多了那些詩書字畫就犯頭暈,反倒是一見到這些珠光寶氣的東西就精神百倍,也不知是哪裏種下的病根,真是奇怪啊!”
“咳……咳……”秦喜也未料到包大仁如此沒臉沒皮地坦然說話,一時反是不知應當如何應對,幹咳了兩聲,端起茶杯掩蓋了過去。
包大仁卻是笑得益發可愛了:“早知道相府裏這麼多掛著風雅字畫的房間,裏麵卻有這麼多珠光寶氣的寶貝,小人早就死皮賴臉地求著進來看兩眼了。相爺與秦大人今天召喚小人前來,莫不是也是知道了小人的嗜好,想一償小人的宿願?”
秦喜一時聽不明白包大仁的話究竟是話中帶刺,故意諷刺,還是確是沒皮沒臉地在公然索賄,隻是微微沉下了臉喝茶,卻是假做沒聽到,並未回答。
若說是前者,看他饞涎欲滴的樣子,在自己麵前說出這話來仍泰然自若的樣子,卻又不像。
後者倒比較符合秦喜心中對於包大仁原本的判斷,見風使舵,唯利是圖,原本便應當是這個家夥的拿手好戲,昔日他萬俟卨原本待他不薄,爾後他一見嶽飛得勢,便自反咬一口,現在更自跑到嶽飛陣營中去,實在是不折不扣的牆頭草。
隻是這樣的小人,雖然不可倚為心腹,但終究較為容易收買使用。
無論如何,眼下包大仁所處的身分地位頗為微妙,善加利用,倒也不無禆益。
一念及此,秦喜的臉色略略緩和了些,偷眼向一直坐在一旁微眯著眼,似乎已然神遊物外的秦檜臉上望去。
秦檜啞然失笑,緩緩開口說道:“老夫請包大人過府,隻是想好好的看清楚,這個能想出以行兩項捐賦這樣的辦法而利鰥寡幼弱、均貧富貴賤的包大仁,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
包大仁臉上的笑容略略僵了一僵,微微皺眉,還未來得及說話,秦檜卻已然先開口說道:“我大宋不禁商賈,百計民生,均自繁榮,然則也自由是而導致富者益富、貧者益貧,久而久之,貧者紛紛舍農耕之本而逐經營之末,勢必動搖我大宋立國之本。而若以國家之力強行禁製商貨流通,卻又勢必百業凋弊,繁華不再。老夫入仕三十餘載,曆任台閣,對於這般情形,久有所思,卻苦無良策,及至見到包大人之議,方自豁然開朗。是以自是時之後,便一直想見一見包大人。”
“此外”,他望向包大仁,微微一笑:“若老夫推斷不差,此次這兩項捐賦之議,隻是包大人全盤計劃中的第一步,老夫也實想早日就教方家,一窺全豹,聽一聽包大人對於大宋今後財賦民生,尚有何等構想。”
包大仁被他說得一滯,再無法裝瘋賣傻,卻是一時卻是說不出話來。
秦檜久操國柄,此時淡淡說來,語音中卻自帶有幾分不容置辯的威嚴,語氣誠懇,更讓人一時難以生出半分抗拒的心理。縱然他早已知道秦檜口不對心,卻也幾乎忍不住要相信了他的話。
秦檜能立朝柄政十餘年,在一波波的政治鬥爭之中屹立不倒,果然不是易與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