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包大仁微籲了口氣,這才緩過了神來,盡量用淡淡的語氣說道:“再有全盤計劃,若無秦相點頭,終究不過鏡花水月,縱然再多紙上談兵,又複何益?”
秦檜啞然失笑道:“包大人想是對於老夫頗有誤會。”
包大仁皺眉,正欲說話,秦檜卻已徑自接了下去:“包大人的計策確是治國理財上上之策,但若施行不得其時,不得其人,卻唯恐將成禍國殃民之舉,老夫反對的,是以此時此地施行包大人的計劃,卻非反對包大人計劃的本身,二者切不可混為一談。”
“哦?”包大仁一時被他說得有點糊塗,雙眉微蹙,望向秦檜。
秦喜平日裏甚少看見自己的義父一口氣說如許多的話,一時也有幾分愣神。
秦檜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淡淡一笑,卻是忽然轉了個話題:“不知包大人對於方今天下大局,又有什麼看法?”
…… ……
“喝!”一聲劈天蓋地的巨吼,連宋金雙方數十萬軍隊交戰的聲響都一時被壓了下去。
牛皋的流星錘便如一道黑色閃電劃破虛空,沛然莫可禦地直直轟在一輛高大的投石車上。
在四周兵士的呼喊聲中,“砰”然巨響,那輛高達丈餘的投石車,竟被牛皋這一錘之力,生生砸得四分五裂。
金兀術微微皺起了眉頭,旋又舒展了開來。
這些攻城器械雖然威力巨大,但同樣也因為體型巨大,移轉不便,而嶽家軍對付這些東西,頗有經驗,訓練有素,再不是高據城池一味死守。往往一不經意間,便為他們衝出的奇兵突破而至,或以火攻,或以強力,便是這數日光景,已然毀去了自己許多攻城的寶貝。
幸好,昨日舒州城裏的那個宋國皇帝著實昏昧。
韓常給他送來的秘件戰報裏,自然也提到了那兩尊神器機括受損,而這兩尊神魔塑像的製練之法又隻有“魔神”蒲察玄靈知曉,隻怕在此次征宋之戰中,再難發揮出什麼樣的作用來。
但這卻已不算什麼了。
他領軍十餘載,縱橫天下,靠的原本就不是什麼神魔之力。
要克敵致勝,最根本的便是己方軍心士氣的強大,加上指揮者要懂得如何去尋找攻擊對手最虛弱的地方。
而今這兩樣東西,都已然可以握在他手裏了。
昨日那兩尊神魔塑像因那一場突如其來的雷雨得保不失,不管怎麼說,都是天神庇佑,在大珊蠻的引導下,韓常所部軍隊如今早已走出了被宋國監軍將軍那一箭所埋下的陰影,盡皆深信天命所歸,勝利必將自己的一方,軍心士氣,已然達到了最高點。
而舒州城內不但真正住著那個昏庸怯懦的宋國皇帝,而且那個皇帝心中的恐懼已然開始發芽,開始如昔年般胡亂指揮,用最愚蠢的方式折騰著自己的軍隊。
隻是舒州城內終究還有那個高深莫測的宋監軍,韓常要贏,隻怕也贏得不是那麼容易。
正如自己在順昌城下這一戰。
要把這塊硬骨頭啃下來,恐怕還要負出更慘痛的代價。
宋國的天子官家被困,隻怕消息轉瞬間便會傳至四方。
是以舒州城下一戰,必須速戰速決,絕不能有半點延誤,否則遲恐生變。
或許自己應該給他們再加把火。
“順昌城裏,府庫充盈,反倒是你們長途奔襲,補給不易,真的要長久圍城,隻怕挖下的這濠溝,倒適合來做你們的葬身之所。”站在他身旁的辛棄疾,望著正沿順昌四周挖著濠溝的女真軍士,微微皺眉,口中卻淡淡地挖苦了一句。
“你……”一堆離得近的女真將士幾乎同時對辛棄疾怒目相向。
完顏雍按下了身旁一名將領將出鞘的腰刀,冷冷掃了辛棄疾一眼。
他不明白自己的四王叔為什麼嚴令不準任何人傷他,但此時心下卻也覺得這個南國小白臉,確實頗有幾分怪異。
他從不像一般的俘虜般銳意求死,但在自己這方的刀箭林中冷嘲熱諷、嘻笑怒罵,卻是無日無之。
或許隻有真正置生死於度外的人,才能如此。
金兀術淡淡盯著辛棄疾,忽然環顧左右說道:“你們可知道,每次聽到他說這樣的話的時候,都是我們應該值得高興的時候。”
身周所有人都露出大惑不解的神色,辛棄疾卻是輕輕歎了口氣。
金兀術目注遠方:“一個真正的軍人,都應該明白勝利不是在嘴皮子上麵,但他卻還是忍不住要說一些壯膽的話。”
他回過頭來,微微笑了:“因為這位宋國真正的軍人,也因為我們大金無敵的軍隊,而感到了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