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宋國的天子皇帝都難以說命令這位監軍將軍和議求降,又何況那名白衣女子?!
自己隻怕確是疏乎了現下舒州城內這名大宋統帥的拚死之心,而他偏偏又是一個自己原本絕不能夠有半分疏乎的敵人。
看來自己確是老了,老得太過於習慣思前想後,同時也以為對方會如自己一般理性來計算雙方的得失計較。
數年來經營國政,自己確實已然太過疏遠了原本最為熟悉的軍陣行伍。
若不是完顏雍的舉動提醒了自己,自己幾乎已經忘記了真正的軍人做事,是有著一套自己獨特的思維方法的。
眼下在舒州城裏的,並不是自己已經漸漸熟悉了的那群政客官員。
坐朝治政,講究的是要用最小的代價來換取最大的利益。
所以他剛剛甚至不惜暫時退兵,盡管他心裏除了最初時的震駭之外,並未曾真正多把那名裝腔作勢的白衣女子放在心上。
她能以笛聲控馬,影響手下軍士士氣,固然是件有點麻煩的事情。
但也僅僅是一點麻煩而已。
做為手控數十萬大軍、十餘年來曆遍大小百餘陣的統帥,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在千軍萬馬的衝擊之下,無論一個人有如何通天徹地之能,都必然是如此地緲小。
沒有人比他這個手上染滿了無數血腥的鋼鐵軍人而言,比他這個手綰國政的當朝大員,更知道所謂的寶相莊嚴、所謂的慈悲佛法,是如何地虛偽可笑。
沙場之上,講究的是你死我活,軍人生來就是要下地獄的,否則不如早早剃光了頭去做和尚。
而當國理政這數年來,他更是明白要維持天下間的太平,要讓自己的子民們都生活得好點,靠的永遠隻能是相互間的實力與利益的平衡交換,而絕不是什麼慈悲佛法。
再者說,自己也早看清了那些寶相莊嚴背後的嘴臉。
大金鐵騎一路南下的時候,出來阿諂拍馬、獻吉呈瑞的,又何嚐少了那些法度森然的高僧大德。
他的心裏,其實自最初的震駭回過神來後,對於那名白衣女子便自嗤之以鼻。
她的這等拿腔作勢卻好去那些村夫愚婦麵前騙點香油錢,跑到兵凶戰險的沙場之上來,對著一群軍人這般賣弄,卻實實是俏媚眼做給瞎子看了。
隻是他卻仍然還是做出被那名白衣女子氣勢所淩迫的模樣,決然退兵而去。
因為他希望能借此烘抬那名白衣女子的身份氣派。
經過自己這一番做作,隻怕這名白衣女子,在整個舒州城上下的眼中,將成為一個解萬民於水火中的救星。
而城中的宋國皇帝,此時最需要的,隻怕就是一個救星。
在這樣兩相交雜之下,自己或許便能繞過那位監軍將軍,直接與宋國皇帝會麵和談。
隻要那名白衣女子真能拉出宋國皇帝出麵議和,在眼下的這種形勢下,到時種種條款自然不愁他會有膽氣不答應。
能兵不血刃而達成自己的戰力目標,是自己此次出戰追求的方式。
這也是自己在坐朝理政這數年來培養出來的習慣。
但是自己算漏了一點。
眼下的置身之所是沙場而不是朝堂,自己的對手是一個軍人而不是政客。
政局謀劃,講究的便是利益與利益的平衡與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