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他一直汲汲於如何將這樁案子從嚴從重,找些人出來殺一儆百,無奈這些天來詳察帳目,卻是一來二去,清楚無比,縱是其慣於羅織罪名,也自難以在其中找出什麼可以入罪的東西。
若是在平日裏辦案,這倒也是小事一樁,大理寺內,盡有一百餘種刑具,足可以撬開任何一個人的嘴巴,再者說,縱然一切無據,也不過是官字兩個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自己總是能找出一番說法來。莫說眼前這些人不過是一些出身行伍的低級軍官,便是嶽飛嶽大帥,當日不也在自己的堂下被定罪圈斬。
但他現在卻是不敢。
今時不同往日,眼下的臨安城已然不比昔日自己刑訊嶽飛之時,眼下武將係統的代表嶽飛權知臨安留守,他原本在軍隊之中便是聲高位隆,眼下臨安城內一應軍士,更是順理成章地無不聽從調遣,如臂使掌,若是自己再使用昔日那般以嚴刑酷法造出供詞,羅織罪狀的老方法,隻怕嶽飛耐不住率著軍士打上門來,到時自己還是第一個倒黴。
是以此番他不惜紆尊降貴,親自前來,看中的便是在這群人當中身份特殊的宗穎。
在他想來,宗穎不管如何,總是進士出身,文官品階,他以己度人,總覺得宗穎不太可能與那些出身行伍的粗莽武夫們真正打成一片,是以對他言辭溫文,口風中更微露出招攬之意,卻是想著能拉攏出宗穎,以做反證,將之做為審理羅織這批人士罪名的突破口。
他望著宗穎默然不語,以為得計,更自微笑道:“宗年兄這此年來沉浮下僚,也著實辛苦了,此番若能幡然悔悟,棄暗投明,為天下文人士子立一大功,相信朝堂上下,自當必有所報。”
那些武將雖然沒完全聽懂他一番掉書袋子是在說什麼,但也大致明白他話中的意思,此時都住了口,卻沒有一個人轉頭望向宗穎,隻是盯著萬俟卨,眼中露出了嘲弄的神色。
“哈哈哈”,宗穎失笑出聲,開口應道:“怎地這多年不見,萬年兄竟似是轉了行,居然幹起了戲子的營生了麼?”
萬俟卨臉頓時沉了下去,卻是有點莫名其妙,說道:“本官一番好意,宗年兄此話卻是何解?”
宗穎微微一哂:“宗某雖然官卑職小,卻也還記得朝堂邸報上寫得清清楚楚,萬俟卨偽造證供、構陷大臣,早已被罷官停職,下獄待審,而今萬年兄竟爾敢穿著一身朝服站在宗某麵前,若非轉行當了戲子,依大宋律令,可又是一樁不小的罪名那!”
“你……”萬俟卨臉上又紅又青,偏偏卻又無語可駁,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過”,宗穎跟旁邊的那些武官們擠了擠眼:“年兄方才那幾段唱作俱佳,嗓音圓潤,好好當個戲子,或也未必遜色於年兄在構陷羅織上的聲名哩!”
“哈哈哈!”牢中的武官不由得一起大笑了起來。
“哼!”萬俟卨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恨恨地橫了牢中諸人一眼,甩袖而去。
身後兀自傳來熱烈的大笑聲。
“大人!”
甫出牢門,尚未來得及收拾情緒,一個身著仆人服飾的青年,卻已然麵無表情地攔在了麵前。
萬俟卨心情正壞,抬眼正欲喝斥,望了那個青年一眼,卻是認出了是秦相府中的家丁,連忙換上了一臉的笑容,迎了上去。
那員家丁卻似是對萬俟卨的諂媚視而不見,冷冷地將手中一封信函交到萬俟卨手上:“相爺請大人按上麵的交待行事!”
萬俟卨雙手接過信函,略一猶豫,望見那員家丁雙目盯著自己,顯是要當麵驗看,便自展開信箋,略一打眼,卻不由得驟然抬頭,大駭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