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刑場(2 / 2)

這些臨安城內居民,茶樓酒肆內的消息聽得多了,倒也大多知道“炭敬”與“冰敬”是什麼意思!

曆來居於朝中的官員,不論品秩高低,總是在天子駕前,不能任意妄為,自是不如外放的地方大員有油水。而那些地方官員想辦成許多事情,卻也需要這些身居朝中的大小官員策應幫忙,是以不知由何時開始,由地方官員一年兩次,向朝中各部院能幫得上忙的官員贈送金帛財物,一來二去,蔚然成風,延至今日,已然成為一種慣例。無論贈金收金之人,均自習以為常,不加介懷。外放任職的官員無論持身如何清廉,這一年兩次的饋贈必不能少,否則必然處處摯肘,什麼事也做不成。

而今這兩次地方官員贈金朝中各部院官員的時間,已經固定一為冬至,一為夏至,是以雅稱為“炭敬”與“冰敬”,取這些金帛是讓朝中官員冬來買炭驅寒,夏來購冰消暑之意。

宗穎不過一介閑差,按例這一年兩敬並沒有他的份,隻是那些將領念及與其父親交情,附帶算上他一份而已。

宗穎哈哈大笑,卻是殊無歡愉之意:“宗某那些叔伯長輩,征戰在外,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天子官家偶有亂命都敢抗旨不聽,卻是沒有一個人敢短缺了這一年兩敬的半分銀兩,敢遲誤了這一年兩敬的半日時辰。宗某就曾有一名父執長輩,統軍在外,與女真人交戰日久,城中貧乏,集不齊這送往臨安的一年兩敬,結果足足大半年的時間,再無半袋糧米軍需送至,再無半分軍士餉銀派發,後來隆冬大雪,卻連一席冬衣都領不到,他治下的軍士與女真人七戰七捷,卻最終大半凍死在了自己牢牢把守著的城池之內,年兄博聞強記,對於這個事例,當不陌生。宗某那些父執長輩,哪一個不是鐵錚錚的漢子,可是這十餘年來,卻再沒有一個人敢短少延誤過一次半次。宗某每次收到這些父執長輩的贈金,都是心如刀絞……”

他言語微微哽咽,已自說不下去。

周圍民眾均自大嘩,膽大的已然高聲罵了開來。

站在旁邊的萬俟卨旁邊的一名差役模樣的人看著萬俟卨有點不知所措,皺著眉頭,忽然開口低聲說道:“大人,時辰早已過了,秦相還等著回話呢!”

萬俟卨神色又是一變,恨恨地瞪了那名差役一眼,卻是沒敢說出什麼話來,隻是點了點頭。

原本死囚押赴刑場,再無可以抗辯的機會,秦檜給萬俟卨下的命令,也是要他將宗穎帶往刑場,一刀斬決,一了百了。

但萬俟卨卻始終覺得不安。

是以他才會給了宗穎這樣的開口機會,一方麵固然是希望能當場讓其啞口無言,再難抗辯,這樣縱然今後有人追究起來,好歹自己也能有個托辭;另一方麵,卻也是潛意識地在有意拖延時間。

盡管他知道自己此時除了死心塌地投向秦檜一方之外,再無退路,但卻始終不願自己出頭,來一肩承擔私斬官員的罪狀。

對於親自下令,斬殺宗穎,他是能逃則逃,能拖則拖,實在不願真正在大庭廣眾下麵下這個手。

隻是他也是拿到卷宗不久,自以為發現了其中可堪羅織之處,一時未加推敲,卻是又鬧了個大笑話。

眼下看來卻是已然避無可避。

他抬手,拈起了桌上的令箭。

身邊那名差役模樣的人舉手,旁邊劊子手走上了台來。

宗穎微微皺眉,卻是直至此時,還在詫異看萬俟卨的樣子,居然是真的準備向自己下手。

“放了他!”

“冤枉!”

“操,光天化日還冤殺好人”

周圍民眾如夢初醒,忽然眾口一辭地鼓噪了起來,置身刑場周圍的民眾推掇著軍士,似是直欲搶上台來,護住宗穎。

那名差役模樣的人,看著萬俟卨手上微微發抖,口中就是喝不出一個“斬”字,輕輕一哼,徑自高聲喝道:“大家聽著,奉監斬官大人令,宗穎經過堂批複,當庭斬決,若百姓有敢鼓噪妄動,幹擾行刑之輩,視為同堂,一體格殺毋論!”

那些差役高聲應了,一時刀槍出鞘,明晃晃的一片。

那些民眾卻自激蕩著,兀自向前。

那名差役模樣的人看著民意可畏,那些外圍的差役竟爾開始微微後退,大聲喝道:“殺!統統給我殺!”

徒然一個冷哼,響起在每個人的耳中:“誰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