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石碑(1 / 2)

包大仁環視台諫院前文武對峙、劍拔弩張的格局,輕輕一歎道:“勾龍大人學界大宗,見識眼界,自是高明萬方,不知在勾龍大人心中,覺得眼下如此局麵,倒是因何而成的?”

勾龍如淵沉吟半晌,皺眉說道:“此事起因自有千端萬緒,但無論如何,均是由汝等擅更祖製而起,一眾大臣,行持重之議,多所批駁,卻有何錯?我台諫院一眾禦史,職司糾劾,遇有如此離經叛道之事,自當挺身而出,本是責無旁貸,又複有何錯?!”

他輕輕一哼,說道:“我大宋自藝祖開國以來,便自奉行祖宗家法,以士大夫同天子共治天下,哪怕是天子官家擅更祖治,我等文臣士子,亦必當堂折辯,直言抗爭,而縱然是天子官家坐朝理政,也不敢據此道理,以言語罪人!而今汝等武將,自恃兵威,竟爾敢因一語之犯,妄動刀槍,興兵來犯,妄圖以兵威鉗製斯文?!包大人雖然長袖善舞,於文臣武將之間左右逢源,然而終究也是受過聖賢詩書教誨之輩,如淵倒是想請問包大人一句,難道在包大人的心底下,就當真認為這些兵勇入駐臨安各部,以軍威而淩駕斯文,就真的是這麼來得理直氣壯麼?”

他這一番話聲調不高,卻是在那些刀槍森然的武人麵前,仰然自若,侃侃而談,自有一種置生死地度外的氣度風範,原本站在他身後的那些禦史言官,從未曾見過這等刀兵相向的陣仗,倒是頗有幾分惴惴不安,然則此時看得勾龍如淵如此鎮定逾恒,卻也不由得都挺起了幾分胸膛,與那些兵勇們遙遙對峙。

包大仁自然聽得明白勾龍如淵的話中之刺,卻是不加理會,隻是輕歎道:“勾龍大人熟讀經史,又怎會說出如此輕描淡寫的話來?!古往今來,軍士兵勇們手中的刀槍,至多不過可以殺人於一時;眼前諸位大人的手中筆、口中舌,卻是可以殺人於百世千秋,令人萬劫不複。更何況,這一次之中,朝中文臣,隻怕未必盡如勾龍大人所言,僅是折辯抗爭,做些筆鋒口頭之爭吧?”

勾龍如淵微微凝眸:“包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包大仁指著身旁的宗穎說道:“這位宗穎宗大人,不知各位大人可曾認得?”

勾龍如淵麵容稍霽,向宗穎拱手道:“令先翁忠簡公功在社稷,忠風義烈,足堪播於千古,勾龍如淵曆來感佩莫名,來京之後,便欲前往拜見,隻是一直百事纏身,未及閑暇,今日得見尊兄,倒也算是有緣了,勾龍如淵這廂有禮。”

宗穎啞然失笑,卻是連忙閃開到一旁,方自端凝回禮道:“勾龍大人抬舉了,現下宗穎不過一條刀下遊魂,卻是如何當得勾龍大人這一禮。”

“哦?”勾龍如淵臉上一牽,訝道:“刀下遊魂?這是怎麼說?”

包大仁麵容一正,說道:“方才那個自居大理寺卿的萬俟卨,不知奉了誰的命令,竟爾不經推鞫,便將宗年兄推至西市,意欲行刑問斬!”

他這個“斬”字略略拖了長音,卻恰好與那些禦史言官不自禁發出的訝然驚呼聲交織成一片。

大宋自開國以來,太祖立有誓碑,善待文臣士子,不殺言官與執政,雖然在前朝徽、欽二帝之時,便曾破過此誓,然則當時事起非常,未可援引為常例。

直至女真鐵騎南下,宋室南渡之時,宗室勢孤力薄,更是全賴文臣士子,扶江南之人心,明天地之正宗,文人士子對於宋室立國之功尤為重要,是以縱然秦檜當國以來,權勢之大,隻手遮天,也自著手貶抑清流名士,但終究卻也不敢明動殺機,隻能以各種鬼域技倆,暗中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