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穎雖然官卑職小,然而終究也是舉進士弟,正經出身,披一席文衫,又是宗老將軍的血脈,無緣無故便被拘押囚禁,已然頗屬逾份,而今竟爾不經推鞫審訊,不經三堂定罪,不經刑部勾決,不經三省三複,便自如此被押述刑場,實在是與私刑殺人無異了。
包大仁一聲長歎:“勾龍大人現下應當知道,為何嶽帥、劉帥會忽然下了這一著令軍士暫行接管臨安各部的險棋,畢竟那天牢裏現下看押的,不止是宗大人一人,還有著數百名為大宋天下流過血拚過命的鋼鐵男兒啊!”
勾龍如淵沉吟了半晌,尚未說話,後麵一名禦史言官已然先行說道:“祖宗成法,乃國之大體所係,縱然情形如是,汝等也不應當挾刀帶槍,橫闖斯文之地,這又成何體統?”
包大仁苦笑道:“諸位大人,形勢至此,難道諸位還看不明白,究竟是誰在肆意激發文臣武將之間的對立,又是誰迫得朝堂之上左膀右臂竟爾走到如今這般針鋒相對的地步?!”
他一聲哂笑,說道:“若說祖宗成法,那萬俟卨天子親旨的待罪欽犯,如今未奉天子親旨,便自由天牢之中被放了出來,甚至自居大理寺正卿,沐猴而冠,主掌大理寺這一最高刑獄衙門,倒行逆施,到處搜捕無辜將士。雖說其有中書省文書為憑,然則若照著祖宗家法,台諫衙門對於中書宰相如此亂政之命,例有封駁之權,可是包某敢問大人們,你們有幾人進了表,幾個發了聲,幾個抗了言?”
那群禦史言官也不由得一時無語,他們對於宗穎被私自押赴刑場之事,雖然一無所知,然則對於萬俟卨搜捕參與加征兩項捐賦的武將一事,卻是早有耳聞,隻是他們對於這加征兩項捐賦之事卻也是早已反對至激,又是明知萬俟卨此舉出於秦檜授意,雖是有些人心下也自不以為然,但自然也不會強出頭來抗言激辯。
包大仁看著勾龍如淵,歎道:“我等行那加征兩項捐賦之法,實不過隻是迫於形勢無奈,由此必將引至諸位大人口誅筆伐,卻也早在意料之中,然則隻怕連勾龍大人自己也沒想到,這天下讀書人除了拿起了筆,還拿起了刀,除了誅人之外,還想著殺人!你說若是勾龍大人與嶽帥易地而處,又應當如何做?難道就任由這些為了大宋拚了半輩子命的英雄,就這麼引頸就戳?難道就任由這些同生共死的兄弟,就這麼死得不明不白?”
他的聲音漸顯激昂,那些站在軍士對麵的言官禦史,卻是無言與對。
包大仁眼光由勾龍如淵身上轉向後麵的一眾言官,一聲浩歎道:“諸位大人,退一步吧,若是包某記得不差,諫院所立的石碑除了歐陽文忠公的‘不為身謀’之外,卻還有一麵是原大宋開封府尹包拯包大人知諫院時所立,諸位大人應該也還記得那句石碑之上,刻著的到底是什麼話!”
所有人都自一時無語。
許多言官都不由得隨著包大仁的話語,轉過了頭去,望向那塊由清名聲譽直播千古的包拯包青天所立下來的諫院石碑上那十六個大字。
“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