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以來深自謙抑,甚至給人於對金兀術之命隻知唯唯諾諾的印象,然則此時心下已然拿定了主意,要趁這次機會取金兀術而代之,進退談吐之間,自不能再如昔日般韜光養晦,隻求全身自保。
畢竟這裏是軍營,能讓這些沙場宿將心服的永遠隻有英雄,而不可能是軟蛋。
這支軍隊是金兀術一手操練出來,隨著他征戰天下,軍中上下,對他無不心服口服,實在是鐵板一塊,自己原來雖然領有大金皇帝的秘令,要慢慢滲透,徐圖接管這支大金鐵騎,然則卻是一直苦於無從入手,絲毫未能找到下手的縫隙。
實在沒有想到,這樣的天賜良機,居然會出現在眼前這等絕境之下。
這些在以來,他一直在各處軍營之中奔走,與那些下層軍士談天交心,對於現下的軍中情況,了解得比金兀術還要熟悉。
這也是他相對於金兀術而言的優勢之一。
昔日金兀術方自領軍起於白山黑水間,胼手胼足一手創建了這支大金鐵騎的時候,也自是與將士之間如同一體,食則同食,寢則同寢,這樣才能打造出這支上下一心、渾如鐵板一塊的大金皇朝的中堅軍隊。
然則現在畢竟不同往昔。
一晃眼,離金兀術創建這支軍隊,已經過去了二十餘年。
那些昔日跟隨金兀術一同起家的軍士,百戰餘生,僥幸未死的,都早已是官高位顯,或是成為了大金皇朝各路軍隊裏的統帥大將,或是食軍功爵祿,回家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去了。
而金兀術自己更是身兼大金朝堂上的國論忽魯勃極烈,雖然一直以來,未曾更改行伍習性,也堅持每一段時間內,必然要親自帶著自己的這支軍隊演練操兵,然而在大金國內的日子裏,卻無可奈何地必然將精力更多地放在了朝政民政之上,這些將領或許還可以與他經常見麵談天,而對於尋常軍士,甚至稍低級一點的將官而言,這位金兀術大帥,就隻是一個名字,一個符號,一個象征而已了。
畢竟這支女真鐵騎號稱六十萬,雖是誇張虛數,然則終歸也有數十萬之眾,要讓金兀術再如從前那般同食同寢,那般曾拍遍每一個人的肩膀,跟每一個人都喝過酒,卻也是絕不可能了。
是以若是時光倒退二十年,甚至十年,任是何等情況下,完顏雍也不敢想著能取金兀術而代之,畢竟那時候這支軍隊的每一個軍士,隻要金兀術的一個眼神,他們就會毫不猶豫地為他去死。
那個時候,他們都是金兀術的生死兄弟。
然而現在金兀術對於這支軍隊來說,卻隻不過是一個純粹的統帥而已了。
軍士們畏服於他的權柄,尊敬於他的戰績,誓死服從他的號令,是因為相信他能引領著他們由勝利走向勝利。
然而他卻還是敗了,他的戰法使得這數十萬大軍陷入了宋國軍陣的包圍之中。
是以自那之後,困守在這山穀間的女真軍士之中,對於金兀術嘖有煩言的,並不在於少數。
對於完顏雍而言,這實在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頻繁巡行於軍營之間,就是在做著金兀術以前曾經做過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