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來女真大軍名義之上的最高統帥都是由皇族兼任,完顏雍是天子親任的監軍副帥,而且平日裏沙場征戰之時,也尚算得上勇悍過人,是以這些統軍大將對於這位年輕的副帥雖然說不上有多少敬重之情,但卻也沒有太多的抵觸之意。
原本金兀術與大金皇帝麵和心不和之事,他們也多少知道一些,是以對於這位明顯屬於金國皇帝陣營的監軍副帥,除開一些意欲攀附上金國皇帝這方的勢力以求進身之階的中層軍官之外,其餘人卻是大多采取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
隻是此時主帥不在陣前,完顏雍不管從哪一方麵講,都自是理所當然的主事之人,更何況昨夜金兀術也已然有了極為明顯地舉全軍相托之意,是以此時這些將領在事起突然,沒有了主意的時候,也便都自不由自主地將決定權交到了完顏雍的手裏。
完顏雍沉吟了半晌,這才轉過頭去對著辛棄疾說道:“不知宋使此來,是希望我軍做何準備?!”
…… ……
趙匡胤看著金兀術的模樣,卻也大略知道他心下到底是在想些什麼。
自己與自己那個不肖子孫之間,無論武功兵法,還是治國行事,都實在是不啻於天壤之別,莫說是對於過往的那個“自己”素有成見的金兀術,縱然是一些不是那麼熟悉自己的臣子將領,隻怕也已然感受到強烈的不同。
他此次在對待女真人的態度之上以絲毫不曾稍假辭色,而又複是不惜禦駕親征,連番行險而勢壓女真主力,也算是給那些朝中群臣,軍中群將一個緩衝的時間,讓他們習慣一下自己這個可謂是一個全新的天子官家那種雷霆萬鈞的行事風格。
他從未曾想過有什麼和光同塵,潛蹤匿跡的打算!
大宋天下,本來便是他自己一手開創出來的,如今重新由他來君臨天下,在他看來原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也相信這片天地之間的臣民百姓,會更需要有他這樣的一個王者,而不是原先那個不肖子孫那般庸怯懦弱的君王。
更何況,像原本他那個不肖子孫那般當皇帝當到如此窩囊的地步,他真是多看一眼都自覺得心頭火起,讓他去刻意模仿那個不肖子孫的為人行事而來做什麼掩飾,他實在是不欲、更不屑為之,也自實在是學不來。
隻是這一切他原本便不欲宣之於口,自也不會跟金兀術做任何解釋,眼看著金兀術沉吟不定的模樣,隻是淡淡一笑,說道:“朕究竟是何等人,元帥歸國之後,大可慢慢琢磨。現下女真一族十餘萬眾尤自屯聚於山穀之間,元帥難道就不以他們的生死性命為念了麼?!”
金兀術看著趙匡胤,眉頭卻是漸漸舒展了開來,輕哂道:“非本帥不為我女真兒郎身家性命著想,而是我們女真大好男兒,向來以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為至高榮耀,從跨上戰馬的那一刻開始,便已然是將生死置之於度外!”
他輕輕一笑,說道:“就連本帥自己,在出征之前亦早已修有遺書,不知南國天子可有興趣知道若是本帥與這支女真大軍此次盡數折在這裏的話,我大金國卻又有何等應對之策?”
趙匡胤看著金兀術似有意似無意地岔開話題,不由得眼神中露出思索的神色,饒有興味地問道:“朕,願聞其詳!”
金兀術輕吐了一口氣,望向天際,淡淡說道:“本帥自十三歲之年,率族中少年,起自白山黑水之間以來,身經大小凡百餘戰,斬軍百萬,破城無數……”
趙匡胤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元帥的豐功戰績,朕早已是如雷貫耳,卻也不必再多闡釋了。”
金兀術卻是充耳不聞,徑自說道:“本帥生平所遇強敵之中,契丹遼人已然日暮西山,立國百年之中,對待境內各弱小民族欺淩奴役,無所不用其極,早已是民心盡失,是以縱然有耶律大石這等不世出的奇才,在我女真當日匆匆揭竿而起的數萬鐵騎衝撞之下,竟然不能再據有原先盡寸版圖,隻能一路遷退而入其原本勢力所不及的極西荒蠻之地,才算是勉強站住了腳根。然則契丹人本來就已經元氣大傷,又複在與西北蠻人的大戰之中,損耗極大,若不是耶律大石苦苦支撐,隻怕所謂的西遼早已經煙消雲散,但耶律大石……嘿……”
他一時間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嘴角牽出了一絲苦笑,略微頓了一頓才接著說道:“耶律大石這些年來把自己透支得太過厲害了,他雖然今年不過五十五歲的年紀,卻已然白發滿頭,以他現在的狀態,能再撐過一兩年,都已然算得上是奇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