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請回這位巴先生以來,高升泰一直對他優禮有加,倚為腹心,明知他性格有些古怪孤僻,也一直並未曾多加苛責,反是聽之任之,沒有橫加管束,就是因為知道這位巴先生雖說平日裏一副怪裏怪氣的樣子,然則總也不過就是些文人氣過重的表現罷了,內裏的才學還是實實在在的,對於時局的分析與把握,對於一些細微之處的敏銳洞察,都有他的過人之處,那些怪脾氣都隻不過是些待人接物上麵的小節而已,到真正關鍵時刻,這位巴先生總也還是懂得拿捏輕重的。
以往這麼多年來,這位巴先生一直為他參讚機密,倒也從來沒出過什麼漏子,也正因此,這次出了這麼重大的事情,這位巴先生居然會延遲不報,著實讓高升泰很有點兒震怒不已。
要知道,大理國中現在段氏與高家兩大勢力並存,雖說自楊文幹之亂後段氏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被高家所壓製,但段氏在這大理國中畢竟根基深厚,這些年來也已然漸漸恢複了不少元氣,如若不是現在的這位日新帝段譽很有些厭倦政事的意思,隻怕大理國中這些年來也不可能一直維持著這種平靜的局麵。
自從高升泰接任善闡侯之後,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開大理國境,雖說大理國中的情況應該還算是較為太平,而他也已經對於可能發生的種種問題,準備好了一係列的後續手段,然而畢竟這些都是在常態之下而言的,現在看著眼前信柬之上所透露出來的訊息,雖然不能肯定大理國中到底是出了什麼樣的事情,但起碼也可以確定大理國中必然發生了一些他預想之外的事情,甚至於還很有可能是那個他最不願意看到的可能。
“這件事情,君侯還真是怨不得巴某”,那位巴先生麵對高升泰的怒火,卻仍是不急不燥的模樣,說道:“君侯不也還未曾告訴巴某,究竟來到這宋國的臨安行在,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原來先生是為此心懷芥蒂”,高升泰啞然半晌,這才失笑搖頭道:“其實高某先前不願明講,隻是覺得先生會對此不以為然,如若先生真想知道,大可直言相詢,高某難道會不肯相告麼?!”
“君侯恕罪”,那位巴先生也不再插科打諢,起身肅容說道:“此事並不是巴某不知上下進退,實在是如若不知道君侯此行的計劃打算,根本無法決定應當如何應對布局,莫說巴某也是直至今天這幾封最新的信柬送來之後,才敢確認這其中必有問題,就算是及早看出了點什麼來,也隻能是是於事無補啊!”
“嗯,先生坐”,高升泰現下也已然平靜了下來,苦笑著說道:“這件事是高某思慮不周了。”
“倒不是高某想對先生有所隱諱”,看那位巴先生施禮後又複坐了下來,高升泰才自長長一歎,開口說道:“隻是這件事情直到現在,高某心下也拿捏不準是對是錯,是以一直以來並不願宣之以口罷了。”
那位巴先生聽高升泰如此說,不由得露出了一臉驚訝的神色,他跟隨高升泰的時日著實不短,親眼看著這位善闡侯不動聲色之間排除異已,經營國政,心機之深沉,思慮之周密,無疑是世所罕見的梟雄氣象,也正因此,這位一向心高氣傲的巴先生才會自認得遇明主,這麼多年來雖然性情怪僻,但也算得上對高升泰忠心不貳。
這一次就憑著秦檜這麼一封內容匪夷所思的信柬,這位高升泰高君侯居然就這麼不假思索地選擇了立即動身,星夜趕路地奔赴大宋,這已經讓這位巴先生一直覺得這是件極為不合情理的事情了,是以他一路之上才會不斷地勸說這位高升泰,隻是高升泰雖說前些時日也承認此番入宋之行是另有目的,卻還是一副莫測高深的模樣,這讓這位巴先生也覺得實在有點兒鬱悶,今天這樣的舉動,也多少有點兒賭氣的成份在裏麵。
隻不過現下高升泰的話,卻實在讓這位巴先生很有點兒難以置信,他一時間都有點兒懷疑眼前的這位高君侯是不是仍然並不想對自己直言相告,所以才會找了一個這樣的借口,畢竟以高升泰絕不可能不清楚這一次入宋之行,實則他自己,甚至於整個大理王國,都要背上怎麼樣的危險,而以他的性子,實在不太可能會在連他自己都還沒有想明白這件事究竟值還是不值的情況下麵,做這樣的一場豪賭。
“對於會有此次入宋之行的來由,先生早就已然了然於胸,高某也就不再多費口舌了”,高升泰對於那位巴先生的詫異倒似是早就已經料到了,直截了當地說道:“實不相瞞,高氏一門的祖上,唐末五季之時,也確曾與秦檜信柬中所提及的那神秘宗門有些淵源,如若是以宗門之中的傳說而言,秦檜這封信柬上所說的話,倒可謂是空穴來風,未必無因了。”
巴先生又是嚇了一跳,他昔日被抄家滅門,隻身出逃之後也曾落魄江湖十餘年之久,再加上大理武風熾盛,雖說這位巴先生隻會幾手粗淺的拳腳功夫,基本算不得江湖人,但對於江湖武林也還並不是太陌生。
隻是高氏一門在南詔之地也可謂是源遠流長,早在段氏龍興大理之前,高氏也就已經是當時南詔六大世家之一了,如若不是由這位善闡侯嘴中親口說了出來,巴先生還真是想不到偏處天南的高氏一族,居然會跟中原武林的什麼神秘宗門扯上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