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改變(1 / 3)

夏去秋來,風漸起處,已略微能夠感覺到幾分涼意。

臨安城中的夜晚,卻還是一如既往地火熱。

盡管現下離禦家親征的天子官家那場大捷的消息傳到臨安城,也已然有了不少時日,晝夜狂歡的臨安城中父老百姓,在終歸也已經筋疲力盡,漸次散去之後,臨安城裏似又恢複了先前那般的秩序,然則無論有意無意之間,卻總還是可以感受得到臨安城內那種濃濃的喜慶之意,街上行人往來,無論識與不識,往往未語先笑,那人流雖仍自如平常一般熙攘往來,但就這近一段時間以來,臨安街頭倒實在是一片安寧詳和的景像,連人來人往難免推拉擁擠的事情,大家都往往一笑而過,不曾有過多少怒火相向的時候。

包大仁自酒肆之間轉了出來,腳下微微有點踉蹌,他擠在那擁堵的人流之中,對著眼前這一派火樹銀花,熱鬧非凡的場麵,他抬起臉來,卻依稀覺得月光很有些清冷。

“曆史……真的改變了……”包大仁苦苦一笑,借著酒勁上湧,嘴上喃喃自語地念叨著,仰著向天,滿臉盡是迷惘的神色。

身釁有千千萬萬人熙來攘往,近處食館茶樓叫賣正酣,遠方街市燈火如晝,流火飛星接連衝天而起,雜耍藝人丸劍飛揚,映在西湖波光之中,光影四濺,夾雜著一陣陣哄然而起的叫好聲浪,正是活脫脫一副盛世的景像,但在包大仁的惺鬆醉眼之中,卻總是覺得這眼前的一切很有些虛幻不真。

是的,在這片天地之間的千千萬萬人中,或許隻有他一個人心裏明白,這樣的一場歡天喜地的場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位天子官家治下的南國宋室臨安行在,而宋金之戰那樣的一場勝利,更是絕對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的這一片天地之間。

但現在這一切,卻就這麼活生生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包大仁望著那無語蒼天,心中湧動著的,卻是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當哭還是當笑的情緒。

一十七年了!

從他莫名其妙地來到這個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時代,居然也已經有了一十七年的光景了。

他不是未曾想像過今天的這一切,甚至於他剛剛來到這一片不屬於他的時空,確認了自己真真切切地來到了一個對於自己來說本應屬於曆史的時代的時候,在最初的一陣短暫彷徨之後,他也曾經生起過雄心壯誌,想要逆天改命,整頓河山,想借著自己那超越了千餘年的識見,扭轉華夏現在與將來這數十年間輾轉於異族馬蹄之下的連場浩劫,再在這片大地之上重現漢唐雄風,可是當時也就是在短短的數月之後,包大仁才終於明白過來自己的這一番想法是何等地狂妄自大,簡直看不出半點兒有實現的可能。

其實照說起來,蒼天對於他包大仁,也不可謂是不眷顧,在其上一世遭逢意外之後,來能來到這樣一個怪異的時空之中,重新擁有這樣一段奇特的生命,當是時的包大仁,雖然不過是個寒窗苦學數十年,終歸屢試不弟的失意文士,但家中卻也還算得上頗有幾分產業,縱然包大仁本來的身份不過是個隻知埋首於詩書六藝之間的一介腐儒,倒也算得上是衣食無憂,考舉進學,怎麼也還不至於會有凍餓之虞,甚至於包大仁在剛剛確認熟悉了自己的這個全新的身份之後,還可以暢想一下將來如何利用家中的產業資財,來實現心中的那一份雄心霸業。

但不知道究竟是運數使然,還是包大仁的到來改變了一些什麼,又或者是無情造化的有意拔弄,也就在包大仁剛剛到達這個陌生的時代之後不到三個月的時間裏,包大仁這一世那原本溺愛著他的雙親,正當盛年之際居然就這麼突染惡疾,數天時間之內就這麼相續辭世,讓包大仁實在是很有點兒措手不及。

而那給包大仁這一世的命運帶來完全不同的轉折的變故,也就在包大仁還未來得及從雙親謝世的悲痛之中回過神來的時候,就這麼飄然而至了。

包大仁的家裏也算是上是當地大族,有著不少的宗社長輩,也有著他父親的本家兄弟,其中頗有幾個不學無術,卻滿肚子古靈精怪的歪門斜道的家夥,很早就對著包大仁家中那一份殷實的產業,懷上了許多的歪腦筋,隻是當日裏包大仁雙親尚在,他們老夫妻原本也都是白手起家,並沒有沾上宗族多少的光,平日裏處事也是四平八穩,根本沒有留下什麼空子讓他們鑽,這才使得這些家夥不得不悻悻而止罷了,現下包大仁這一世的父母就這麼突染惡疾,匆匆辭世,甚至於都還沒能來得及安排好身後的諸般事務,對於這些個早就心懷不軌的家夥而言,實在是天上掉下來的一個大好時機,於是一幹人等無不是上躥下跳,攪擾宗親,勾連官府,就這麼想著瓜分了這樣一份偌大的產業。

包大仁也就直到這個時候,才開始覺得慌了神,他這一世的那對父母,畢生經商,膝下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便寵溺萬分,隻盼望他能夠有朝一日蟾宮折掛,登榜龍門,也好光宗耀祖,榮顯祖上,而再不願他去操持這一份商賈之業,所以幾乎就是從小開始,包大仁這位小少爺就隻是被關在書齋裏埋頭苦讀,平日所學除了那些詩書禮樂之外,再無他物,對於生意場上的事情,也都是完全的一竅不通。甚至於在包大仁穿越過來之前,這位久試不第的書呆子小少爺,還因為隻識詩書,不懂人情世故,無論是那些宗親同儕,還是那些幫忙他父母經營的那些叔伯幫工之中,無意之中都被這書呆子性格得罪了不少,人緣非但說不上好,還可以算是上是頗為惡劣,以至於真正出了什麼事情的時候,也並沒有什麼人站出來替他說話。

包大仁穿越過來之後,雖然比著這片天地間的任何人都可以說是多上了一千餘年的識見,但畢竟不過短短數月的光景,從最初的驚惶失措裏回過神來之後,也根本就還沒來得及去改變一些什麼,一切就已經就這麼發生了。更何況,對於這種兩世為人奇詭莫名的事情,本也就不可能有什麼樣的經驗可言,哪怕包大仁再有多少新奇的識見,卻也不太可能就這麼迅速地溶入的這個陌生的年代,對於眼前的一切總還有些如夢似幻的感覺,第一個湧起來的念頭,反倒是一門心思地在盤算著他那不切實際的宏圖大計。

而隨之而來的他這一世的父母雙親就這麼溘然長逝,也著實給了包大仁不小的打擊,雖說他來到這片時空不過短短數月光景,也還談不上什麼父母深恩,甚至於相互之間的感情都還可以說得上是頗為淡漠,然而那對老夫妻對於他的疼愛之情,卻是完全可以直接感受得到的,尤其是臨逝之前那一腔心思全係在兒女身上的殷殷囑咐,更是讓包大仁心情淒切,那一番悲傷,卻也絕不是裝做出來的,大宋禮儀之邦,他的家境又可謂殷實,父母之喪程儀煩瑣,他還真是完全沒有心思去理會其他的事情。

直至那些人找上了門來時候,包大仁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也曾經想盡辦法想要保住這一份原本就應該屬於他的產業,無奈也就直到具體接觸到如何處理事情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那一向自忖的多出來的一千餘年的識見,實在難以讓他在這完全陌生的大宋皇朝如同原先裏所見的那幫穿越者那樣行事如魚得水,而反倒是處處受阻,幾乎沒有一件事真正辦得成過。

畢竟他原先那一世的時代雖說是信息爆炸,但要說起對於具體某段曆史能夠做到完全的熟悉,那也僅僅是少數專門研究這一段時期曆史的專家學者才或許有可能做到的事情,包大仁自然是不在此列,到得他在被那些個宗親兄弟逼上門來,想著抖摟穿越者的風範,反敗為勝扭轉局麵的時候,才發現他對於這時代的風俗世態,風土人情,幾乎可謂是一片空白,完全沒有什麼樣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