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客廳裏是這個受過傷的家庭久違了的溫暖和睦。小小的房子裏,有什麼東西在被悄悄化解,顧清清聽到心裏的近乎釋然的歎息。仿佛這是一切本該有的樣子,她的人生像其他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一樣,在父母的庇佑下承歡,有一個溫柔體貼的男朋友,生活平凡而快樂。
那一刻,她覺得整個世界的陽光都像流動的存在,它們擁抱著她,帶著她的喜悅從房子的每一個罅隙中歡舞出去,讓每一個人都分享她的快樂。
如果所有人都擁有這樣的快樂、這樣的陽光……
顧清清的電話響了,她擦幹一隻擇菜的手,接了電話。像是夏天天最藍、風最輕的午後,劈下一道令大地崩裂的驚雷,在她的心裏深深扒出一道天塹,永遠無法抹平。另一隻手裏的芹菜被生生折成兩半。
世界上真的有上帝嗎?如果有,顧清清想問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安排命運,為什麼把善良的平凡的人像洞穴外的螞蟻一樣捉弄?
昨天,他們在燈光璀璨的酒店裏參加簡純的婚禮;而現在,他們在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的醫院裏,為躺在搶救室裏的昨天的新娘祈禱。
顧清清、顏宇輝和淩木趕到醫院的時候,隻有雙方父母和新郎在搶救室外。簡純的媽媽幾次哭暈過去,新郎的母親摟著她,眼裏含著淚水。兩位父親沉默地坐在搶救室外的椅子上等待。
新郎靠著手術室的門,頭埋在屈起的兩膝中間。身上淩亂不堪,還帶著觸目驚心的血跡。聽到有人來的聲音,他抬了一下頭,額頭上一條長長的血痕,還在淌血。表情卻是麻木的,看了一眼,又把頭埋了下去。
顧清清靠在顏宇輝身上,一言未發,眼淚先決堤而出,滿臉濕涼,再也邁不出一步。淩木握了握她的手,示意顏宇輝照顧好她。淩木對簡純媽媽說了些安慰的話,然後走過去狠狠踹了新郎一腳,領著對方的衣領用力摜到了牆上,厲聲問道:“說!怎麼回事?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新郎麵無表情,順著牆慢慢滑下去,又縮成了之前的樣子。淩木最看不得男人窩囊的模樣,此時更是又氣又急,一腳一腳踹在他身上,毫不留情。
到底還是新郎的媽媽看不下去了,她抱著坐在地上的兒子哭泣,“別怪他,你們別怪他……”
淩木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顧清清扶著她坐到椅子上,讓她的頭靠著自己的肩膀。不一會兒,那一片的衣物緊緊地貼在了皮膚上。
過了一個多小時,搶救室的門終於打開,原本頹廢的新郎一下子跳了起來,他的麵目模糊猙獰,眼睛卻閃著奇異的光,“醫生,我妻子她怎麼樣?”就像所有電視劇裏一樣,醫生用公式般的機械冰冷的語氣說:“我們盡力了。”
一切都成了背景:撕心裂肺哭號的家屬、呆滯的昨日的新郎、緊咬嘴唇的臉色蒼白的淩木,都像是一場啞劇的布景,她在觀眾席上聽到了舞台上天崩地裂的聲音,自己也被壓在了廢墟之下。
顏宇輝用力握著她的手,顧清清回頭看他,以前隻要看到他的臉,就會覺得安心。可是現在,她不知道。對未來、對命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畏懼。會不會有一天,有一個人或者是她自己躺在搶救室裏,隔著一扇門,卻是永生不能靠近的距離。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顏宇輝把她拉到自己懷裏。“不會的。”不會把你一個人留在這個殘忍的世界上,更不允許你丟下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你不是簡純,你是我的顧清清。永遠不讓你一個人,這是我對你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