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看見一朵朵灰雲飄來,不一會兒,天上便悠悠地下起了小雪。碎雪落進惜春耳鬢邊上的衣領,撲打在她被凍得紅撲撲臉蛋,帶來點點寒意。她望向西邊的山嶺,臉上不由露出擔心的神色。
她在擔心誰呢?君善去妖精嶺修行已經有兩個月了,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回來了。惜春最近心裏總是有一種淡淡的喜悅,那是一種期盼,一種希望。
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種期盼和希望,細雨中,傘下的她踮起小腳望著幽長的街道,滿懷著希冀,盼著自己的父母會笑著從街頭向自己小跑過來。可是,沒有人影,沒有人影,雨中沉寂地讓人心慌。
有人說,她母親是紅顏禍水,害死了一個蓋世英雄。可她卻不這麼想……可是誰又會在意她一個小丫頭怎麼想呢?
不知什麼時候起,她選擇低頭躲避世人異樣的眼光。時間久了,有些感覺也就遺忘了……
碎雪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她望向遠方的山影,還有三十五天,君大哥就要從那裏回來了。
妖精嶺,虎皮在肌肉的牽扯下劇烈抖動,雄健有力的腿腳拋起一杯杯凍土,兩顆尖銳的獠牙間呼呼吐著熱氣。
這隻白虎在山間狂命奔行了一天了,卻始終擺脫不了背後的人類。
君善也是鬱悶,他已經好幾天沒吃飽了,好不容易遇上一隻白虎,哪知這白虎的耐力遠勝平常,恁是讓他追趕了一整天都沒追上。
不過總有力竭的時候,白虎在一塊岩石上停了下來,呼呼喘著氣。君善也是上氣不接下氣,爬到岩石上。哪知白虎突然發難,奮起最後僅存的力量,咬向君善的頸項!
君善的極致感官觸發,隻見他雙手迎上白虎的大嘴,竟然生生將白虎的大嘴扣住,掰向一邊。
這白虎差點要了君善的性命,君善心中怒火上湧,拿起鐵叉就要取白虎性命,然而當鐵叉行到一半時,驀然停住了。
鐵叉距離虎皮隻有數寸距離,而這數寸距離的空氣,卻仿佛凝固了一般……
君善下不去手,因為他看見白虎在流淚,白虎似乎也在看著他,眼中閃爍著央求的神色,閃爍著對生的渴望。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犯錯了。人有生命,野獸何嚐不是生靈?人有對生的渴望,野獸又何嚐不是?野獸何嚐沒有家,野獸何嚐不會在喪失了家人之後傷心痛苦?
這兩個月以來,君善自知自己為了修行噬天訣,對山林裏的野獸進行大肆捕殺,毫不留情,隻要是被他看見的,都將成為他腹中食,化作白骨。死在他手裏的野獸,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它們的白骨堆起來,應該有一座小山那般高吧?
君善丟下了手中的鐵叉,鐵叉落在岩石上,發出鏘鏘的聲響,打破這寒冬的寂靜。君善起身離去,在白虎的眼中留下一個落魄的身影。
天光穿透光禿禿的枝椏灑下來,地上蓋有一層薄雪,君善每走一步,都會留下一個殷紅的腳印,那是底下的楓葉層裸露了出來。隻見他越走越遠,一條長長的紅色腳印延伸至灰白朦朧的遠方。
直到君善餓得走不動路了,他才躺在一處小山坡上,閉上眼睛,輕勻地呼吸著。這一路來,他在想,自己該不該去屠殺那些無辜的野獸,來滿足自己的欲望?那麼人類,該不該恃強淩弱,以其他弱小生命為食呢?
“惡鬼食人,人且惡之。那我人類濫食其他種族,在其他種族眼裏,我們不也是和惡鬼一樣麼?唉,沒想到我竟成了惡鬼,難怪那白虎看我的眼神……”
“罷了罷了,我今後還是隻吃素,肉是萬萬不能碰了。什麼魚鴨兔子,沾也不沾便是了。”
君善這般想著,心裏陰霾漸漸淡去,嘴角勾起一絲釋然的笑意。他爬起身來,道:“現在回去,還能趕上過年!”可他還沒邁出幾步,兩腿就發軟,又感到渾身發冷,直抖擻,原來他已經幾天幾夜都沒吃飯了,餓得沒力氣了。
他遠遠一望,不由地心灰意冷,原來正是深冬時節,萬物凋零,看不見半點綠色,又去哪裏能找到吃的呢?這山林之中,除了木材什麼也沒有,難不成要去啃木材?
君善一陣苦笑,無力地躺了下來。
“也許地下有吃的。”
君善開始刨地,一個肉嘟嘟白花花的蟲子從地下鑽了出來,君善迫不及待地撚起它送到嘴裏,可他轉念一想,又將那蟲子吐了出來,放進土裏,道:“你走吧,我不吃你。”
雪轉眼下大了,鵝毛鵝毛似的往下飄。君善找到一處山腳躲了起來,這山腳是兩麵山壁交接的地方,頭上有一棵鬆樹伸出來,勉勉強強可以避雪。
下雪不冷化雪冷,這雪直到第二天夜裏才慢慢停去,雪厚及膝蓋,將君善圍住,君善隻覺空氣越來越寒冷,自己呼一口氣都立即結成霜。饑寒交迫之下,他試著觀想老祖傳授的混沌始龍,吸收天地靈氣,感覺丹田裏漸漸升起一團熱氣,往全身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