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一片鬧哄,大奔站了起來,說:“您老就點一次名吧。”
我估計大奔的潛台詞是:“哥們都半年沒上過你的課了,好不容易來一次,你就點點名吧。”
老張今天估計心情很好,滿臉紅光,說:“不用了,不用了,我看這次同學們都到齊了。”
大奔得寸進尺,說:“不能這樣啊,張老師,以前我天天都來,就有兩次沒來,您就點名了。要不這樣,張老師,您大慈大悲,將我那兩次沒來的記錄劃掉如何?”
我暗暗佩服大奔,這小子睜著眼睛說瞎話還能保持臉不紅心不跳,他要隻有兩次沒來,那我敢保證我天天都去上課了。
老張神情嚴肅,說:“這個,老師心裏有數。下麵,開始上課。”
之後老張授課的聲音如同經文般滔滔不絕的傳入每個人的耳膜,很多人開始打起了哈欠。我昏昏欲睡,看看周圍的人,他們的表現也跟我差不多。我心裏在想,此時此刻要在課堂外的任何一個地方,我們絕不會想睡覺,偏偏一進教室咋就這麼困呢?
睡夢中,我感覺到大奔在碰我,睜開眼,發現老張正笑容可掬的看著我,嘴裏說:“同學,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啊,什麼?”我站了起來,發現很多人都打量史前生物般看著我,還有人發出了笑聲,我很誠實,說:“老師,我不知道。”
老張笑著說:“坐下吧,別再打瞌睡了。”
我就納悶了,按理說老張是不會理會學生在課堂上睡覺的,隨便哪個教室裏都有人在打瞌睡。況且教室裏這麼多人在睡覺,包括我旁邊的大奔,為什麼老張就偏偏看上了我。
我想起剛才是大奔將我弄醒的,低聲問:“你不也在睡嗎,怎麼突然醒了?”
大奔說:“本來是睡著了,又被你吵醒了。”
我一呆,問:“我怎麼了?”
大奔用手捂住他的臉,好像是不讓自己笑出來,然後說:“你剛才打呼了!”
9.
“怎麼可能?”我一臉驚訝。
大奔說:“我也納悶,你小子在寢室裏睡覺都很少打呼嚕,沒想到這次在眾目睽睽之下表演了一次,真夠牛的。”
我現在明白,為什麼剛我一站起來會有人發笑了。然後我更加悲哀的發現,自己呼吸有些不順暢,因為鼻子塞住了。
“媽的,老子感冒了,現在隻能用嘴呼氣,難怪會打呼。”我說。
大奔下意識的將屁股往旁邊挪了挪,問:“不會傳染吧?”
我說:“這難說,現在處於夏秋換季時期,沒準兒就是流行感冒。”
大奔表情變幻莫測,本來已經山窮水盡,沒想到突然又柳暗花明,然後這小子說了一句很無恥的話:“來吧,盡情的傳染我吧。回頭我打電話給家裏,說自己患了重感冒,我靠,又有錢花了。”
這話給了我無限的啟發,琢磨著自己該向家裏要多少錢。畢竟隻是個小感冒,要太多了不會給,要太少了又對不起自己,這是個難題。
這時候大奔說:“我國慶不打算回家,你呢?”
這話再次給我啟發,我一拍桌子,說:“我也不回去了。”
我已經打定主意,就說自己感冒了坐車會頭暈嘔吐,然後順理成章的叫家裏給錢。雖然說國慶在學校裏肯定是無所事事,但回到家裏更加無所事事,而且還要聆聽沒完沒了的嘮叨,所以我毫不猶豫的選擇了不回去。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剛才桌子拍的太響,其後果是老張再次講目光鎖定在我身上,然後開始展現他的幽默:“同學,睡好了?看上去現在精神頭不錯,桌子拍的這麼響。”
台下一片哄笑,我沒說話,坦然接受來自四麵八方的注目禮。
沒想到講台上那老小子一直抓著我不放,絲毫不照顧傷病人士的感受,繼續說道:“你們這些學生,要麼就不來上課,一來了不是睡覺就是聊天,把課堂當成菜市場了。”
我說:“老師,這比喻不好,沒人會趴在菜市場睡覺。”
大奔低聲說:“這也未必,要是老張去了菜市場,估計所有的人都會睡著。”
旁邊的磊子和老趙狂笑,然後磊子說:“照這樣說,要是我們跟著老張一起去菜市場,買菜都不用花錢了,因為賣菜的攤主都被老張催眠了。”
“有道理,有道理。”大奔和老趙笑著點頭。
台上的老張沒料到我會頂嘴,臉色有些難看,不過還是很大度的說:“這位同學還是有點做學問的精神的,老師剛才的比喻確實不夠恰當。”
我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老張當作典型推廣出去,他接著說:“其實做老師的,都希望自己的學生踴躍提問或者提出自己不同的看法,剛剛這位,這位同學叫什麼名字來著?”
“周傑倫!”磊子低下頭捏著鼻子陰陽怪氣的回答。
“哦,這位周傑倫同學剛才就做的很好,敢於提出自己的反對意見,同學們應該像他學習。”老張為他剛才的話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當然,他不明白為什麼他一說完這話教室裏馬上傳來哄堂大笑,我痛苦莫名,隻恨不能當場宰了磊子。
老張後知後覺,目光掃視了一遍手裏的學生花名冊,喃喃自語:“沒有叫周傑倫的啊,這名字我怎麼聽著耳熟?”
此話一出,再次引來爆笑,我作為唯一的受害者,心裏很不是滋味。
老張見大家情緒高漲,笑聲不停,誤以為自己很幽默,於是再次展現他的幽默:“同學們,你們知道嗎?作為一名教師,看見來上課的學生特別少,還有部分前來上課的學生都不專心聽講,會讓人覺得特別孤獨,老師經常都有這種孤獨。”
我想這話是有道理的,老張已經年過半百,如果能幸運的再活一個半百,倒是有資格寫一本《百年孤獨》,無奈馬爾克斯先他數十年有了這個感悟。在若幹年以後我想起這一幕,想起老張,覺得他沒有說謊,他確實是孤獨的。
台下又有人發笑,老張估計是孤獨夠了,這次居然能與廣大人民群眾無代溝的交流,不由興趣盎然,索性不講課,再次抓住無辜的我做靶子,問:“這位周……這位同學,剛才所有人都在專心聽課,就你一個人在睡覺,還肆無忌憚的發出了一些聲音,難道你就不覺得孤獨嗎?”
我很想做出一些不尊師重道的事情來,但有賊心沒賊膽。想起前天剛看過《演員的自我修養》,於是就地取材,臨場發揮,發揮一個演員的職業道德深有感觸的配合道:“張老師,說實話,一開始確實有那麼一點孤獨,可是後來我就想吧,黨和人民一直在我身邊,祖國永遠在我心中,所以也就不太孤獨了。而且連睡覺的時候,做夢都能夢見張老師的諄諄教誨,這讓我更加不孤獨了,反而覺得很幸福,很充實。”
再次哄堂大笑,大奔衝我豎起了拇指。
磊子說:“說起瞎扯淡的本事,老黎簡直牛大了。”
老趙有些擔憂的問:“你們說老張會不會生氣?”
大奔說:“沒看出他今天心情很好嗎,當然不會生氣,他說了這麼多廢話,不就是想找個人陪他一起扯淡嗎?剛好老黎可以陪他扯。”
我覺得自己有些麻木,為了不讓老張再次拿我當槍使,我索性主動出擊,問道:“其實學生也有很多疑惑,就像莊生一樣,不知道是自己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自己。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每次做夢,都會夢見張老師的諄諄教誨呢?就連剛才也不例外,請問,張老師您是如何做到的?”
“我?”老張愣了一下。
“對呀!”我說,然後一臉崇拜的看著老張,繼續沒臉沒皮的問道:“為什麼我做夢不會夢見其他老師的教誨,偏偏夢見張老師呢。我想這其中必然有種特定的原因,請問張老師您有什麼秘訣嗎?是什麼原因讓您擁有了如此大的人格魅力,以至於像我這樣魯鈍的學生都深深被您影響?”
旁邊的老趙傻眼了,小聲問:“靠,不是吧,老黎你真的夢見他了?”
大奔已經代替我做出了回答:“不可能,這小子夢見張學友是可能的,夢見張學文絕無可能!即使夢見了,那肯定是夢見自己考試掛科了!”
磊子給了我一個鼓勵的眼神,低聲說:“老黎,忽悠,接著忽悠。”
台上的老張沉默了片刻,似乎覺得我說的話有諷刺意味。他教的是馬克思哲學,卻用恩格斯的理論來回答我:“老師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夢中,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當然,不是每個問題都有答案的,而且,偉大的思想家恩格斯曾經說過,一個傻瓜提出來的問題,十個聰明人也無法回答。”
是個人都聽得出來這老小子拐著玩罵我,一時間,那幫孫子笑得滿地找牙。
我咳嗽一聲,腆著臉問:“老師,您認為在座的學生聰明嗎?”
老張愣了一下,雖然明知道我可能給他下了套,還是沒勇氣得罪所有的學生,嘴上說道:“當然,你們都是聰明的一代人。將來你們踏入社會,很多人會成為國家的棟梁。”
“我明白了。”我一副大徹大悟的模樣,在所有人疑惑的眼神中,我繼續說道:“我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張老師出的考題,在座的很多同學都無法回答了,恩格斯先生的話果然很有道理,我甚至懷疑他老人家還是一位偉大的預言家……”
我還沒說完,教室裏已經炸開了鍋,大奔那幾個混蛋居然帶頭鼓起掌來。
台上的老張緊緊握著手裏的半截粉筆頭,這姿態讓我很惶恐,如果他會彈指神通,那我很可能橫屍當場了。就在這時,那無比悅耳的下課鈴聲響起,在緩解我個人緊張的同時,也消除了老張的尷尬,我看著他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出去。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然後進一步想,這學期我的馬哲掛定了。再然後我想,今天我怎麼這麼無聊的陪老張扯淡?
答案在不遠處,就是那比大家閨秀還大家閨秀的美女。我發現是因為這教室裏有美女存在,大家才這麼活躍,而我明顯有刻意表現的嫌疑。這事要被田甜知道了,哥們下半身的幸福就將毀於一旦。
越想越覺得事情不妙,我拉著大奔往外走。
還沒走出教室大門,我聽見背後有個高分貝的聲音在威脅我:“黎傷,你給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