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腕 (四)(1 / 3)

斷腕 (四)

幾行大雁排成人字從穹隆般的空下飛過,緩緩向南。

遼陽城頭,象征的大元統治的羊毛大纛,被秋風吹得呼呼作響。幾個蒙古族士兵嘻嘻哈哈地打鬧著,走上城頭。

腳下曾經為遼與金的東都的這座城市,此刻,裝滿了各部族貢獻來的財富。珍珠、玉石、瑪瑙、黃金,長生把最勇敢的武士賜給了蒙古人,讓他們可以高高在上的享受這些供奉。那些女真、契丹還有更北方生活在草原和叢林間的部落,如果他們想繼續看到這草原上的落日,就要為生活付出代價,否則,塞外那些消失了的部族,就是他們的前車之鑒。

蒙古人不擅長生產,自成吉思汗起即以劫掠為立國手段,塞外諸城,無論是原來屬於遼國、金國還是西邊的大夏,大多數變成了廢墟。而遼陽城卻是一個難得的例外,這所在漢代已經設為郡府的城市,由於窩闊台汗的一念仁慈而保全了下來。也因為其還算堅固的城牆的完善的防禦設施,成為了如今大元在東京路的治所。

城牆上高高架起的駑炮,壘壘成排的滾木擂石,還有在甕城內側探出半個頭來,閃著寒光的釘拍,無不昭示著,此乃兵家重地。隻是對著這醇酒一般的秋色,讓人實在提不起殺戮之心。

雖然遼東道宣慰使闊裏吉思大人反複在軍中強調過,哈剌哈河(今哈爾哈河)的主人,並不斷向哈剌溫山以東廣大土地的擁有者乃顏可能會謀反,讓大夥加強防衛。可這話有幾分可信之處?大夥是蒙古人,彼此之間同氣連枝,哪有自家人打自家人的道理。況且話又回來了,論輩分,乃顏大人是忽必烈大汗的嫡親侄兒,純的無法再純的黃金家族。鐵木哥斡赤斤係與拖雷係向來交好,當年若不是乃顏祖父塔察兒以東道諸王之長的身份率先擁戴,忽必烈大汗也無法與阿裏不哥相爭。(酒徒注:鐵木哥斡赤斤是鐵木真的幼弟,最受鐵木真喜愛。成吉思汗分封諸子弟,鐵木哥斡赤斤最大,草場最肥美。乃顏是鐵木哥斡赤斤的玄孫,忽必烈的族侄。)

“流著乳汁的斡難河啊,滋潤了我的牧場。河岸對麵的姑娘啊,今年秋,我會趕著九十九頭羊靠近你的氈帳……”牌子頭(十人長)保魯斯張開雙臂,衝著夕陽高吼了幾句。無邊無際的曠野中,蒙古長調婉婉轉轉飄出老遠,一直飄蕩到綠草長的相連處,才隨著大雁的身影溶入暮色中。(斡難河,即西拉沐淪河,成吉思汗在此河畔被公推為全下蒙古讓人的汗)。

“九十九頭羊,白雲般滾過草場。想著你鮮花般的笑臉,我希望駿馬長出翅膀。我希望秋早日來臨,我希望牧草早日黃…….”

幾個蒙古士兵拍打著城垛唱和起來,蒙古牧歌調子悠長,正適合此季越來越高遠的空。一時間,城內城外,都有牧人以歌聲相和。男人、女人、老人、孩,或粗狂豪邁,或清亮綿軟,伴著偶然間隨風飄來的雁鳴,仿佛有人在曠野間,正組織起了一場盛會。

“諸位爺,拜托眼睛瞪大些吧。一旦城防有失,大夥都逃不了的責任!”城牆根下,有人不識趣地喊了一嗓子,打斷了大夥對秋色的流連。隨著堅定有力的腳步聲響,一隊盔甲鮮明的漢軍魚貫走了上來。

帶隊的是一個上千戶,銀盔,鐵甲,擦得一塵不染。廉廉有須的麵孔上,透著一股無形的威嚴。仿佛跟熱鬧有仇般,上得城牆來,四下掃視一圈,立刻,把所有歌聲都卡在嗓子眼內。

“你們誰帶的頭,不知道這是非常時期,大汗有令,時刻要心謹慎麼?”千夫長劉文中沉著臉,冷冷地問了一句。

塞外不比中原,隨著戰事擴大和新附軍將領的投靠,千戶、萬戶的官帽子漫飛。在這裏,每一個官職都是實打實的,有多大官職就領著多少戶人口,統轄著相應麵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