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我靜靜地觀察著她的表情，發現這次她不是在打啞謎，而是真的像在賭誓，隻好先承下這份情。
顧酬情站直身子，又回到自己的桌子前麵重新坐了下來，笑著說道：“你倒也真敢應下來。怎麼，不信我會平白無故地害你？”
平白無故？鬼才信。我不是信奉宿命論的人，卻覺得事在人為。她的出現未必可以歸為天意，卻一定是出於種種營謀。
“我相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時候，你會毫不猶豫地出手害我。隻是，想法歸想法，本事歸本事。”我饒有興趣地望著她立體而綺麗的側臉，心中仍在不停地驚歎，為什麼這個女生的美是毫無死角的。
顧酬情喝了口水，微微仰起的玉頸在傍晚柔和的光線之下顯得更加誘人。她撚起食指漫不經心地撫了撫唇角的水珠，整個人都散發出自信的華彩：“我勢在必得。”
“隨時恭候。”我溫和一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便隨口問道，“你怎麼想起來突然換寢室了？”
“太惹人討厭了，被趕出來了唄。”她輕咬貝齒，似乎毫不放在心上。
我掃了一眼杜宛予的床位，有點不認同她的說法，便半真半假地開了個玩笑：“恐怕你來的第一天就被這兒的人討厭上了，所以，你打算什麼時候再搬走呢？”
她似乎沒料到我會直接說出這麼尖刻的話來，氣息略略一滯，隨即接口道：“哦，那個不算人。”
我一陣無語，好像突然有點明白她為什麼會被趕出來了，想了想還是覺得該叮囑一下這隻張牙舞爪渾身鋒芒的小刺蝟：“其實你完全可以換種跟人打交道的方式……”
“說一堆場麵話，做一堆違心事，掛著一張自己都惡心的假臉來討好別人嗎？”顧酬情不耐煩地擺擺手，打斷了我的話，“別自以為是地說教了，你以為所有人都像你一樣好運氣？我喜歡的人，就算我花光所有力氣也討好不了他半分。我不喜歡的人，多花一絲一毫的心思去應酬都覺得浪費。這是我自己選擇的，你那套不適合我。”
看上去本應該一切完美順遂的人，哪來的這萬般不如意，難道真是應了那句盛極必衰的老話？不，顧酬情不是不如意，而是很如意。她的話句句染盡灰霾，被她說來卻是句句不沾塵埃。我幾分驚訝幾分佩服地看著她，半響才說出話來：“那為什麼不能是花光所有力氣去應酬一個喜歡你的人，直到你也覺得滿心歡喜，不枉浪費此生呢？”
顧酬情忽然很奇怪地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卻又很快地銜了幾分嘲諷轉回身去，閉上眼睛似是回應似是喃喃自語：“滄海蜉蝣，死生疲勞。”
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帶著深入骨髓的倦意，終究不肯再多說一句話。
當時我總以為她是經曆了什麼千山萬水的滄桑，洞察世理，才會對人對事有著接近偏執的寡淡。然而很久之後再回想起這一生與她短暫而明亮的交集，我才終於明白，她想說的其實是：滄海蜉蝣，樂在其中；死生疲勞，甘之如飴。
我將一切都歸整好，躺在被陽光曬得又香又暖的被子上，覺得這一刻的人生簡直再滿足不過了，於是便睡意漸起。
但是一想自己上次睡著的時候，竟然一睡就睡了十幾天，還進入到了那麼一個似夢非夢的詭異空間，心裏總有些發怵。孟小鳥和關振廝混到現在還沒回來，杜宛予和男朋友約會去了，寢室裏除了我之外就隻剩下一個敵友不分的顧酬情，我真心不敢輕易地睡過去——誰知道她會趁我睡著的時候搞出些什麼道道，誰知道她會不會真的要害人。我可還沒那麼天真無邪，認為漫天扯淡地瞎聊了一下午就和她交心了。而那幾句斷定她害不成我的話，也不過是敲山震虎罷了，裝裝樣子吹吹大牛來給自己找回點場子誰不會啊。
我用雙手撐開自己的眼睛，拚命地抵抗著困意。就在我不斷打著小算盤，想著如果給承約打個電話敘敘舊合不合適的時候，手機卻很自覺地響了起來。
“臭女人，你約你的會，給我打什麼電話啊？”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的氣，雖然前一秒還在不停念叨著她們趕緊回來，一接電話的時候卻很口是心非。
杜宛予似乎哭得厲害，聲音都有些含糊不清：“你快來幫我找找！沈昱他不見了……”
我一聽沈昱這個名字便眉頭一跳，直覺肯定發生了什麼異常的事，連忙跳下床來，一邊安慰她的情緒一邊試圖問出更多的信息來：“怎麼回事？你別急別急，你乖乖站在原地別動，保護好自己的安全，我現在已經出門去找你了——你在哪兒？”
“剛剛我們一直在校園裏散步，路過人工湖的時候，我隻覺得右手一空，他就忽然消失了。你知道那種手心一空人就不見了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