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好奇心能害死的不止是貓,還有已經年滿十八歲的大姑娘。
比如我放著好好的學校不回,卻跟著沈昱一路公交轉步行,直到此刻走在眼前這條狹窄的老街上。隻因為一個多小時之前,在返校的公交站點,發生了如下的對話:“冰塊臉,你不回學校嗎?”
“嗯,我要去吃糖。”
“去……去吃什麼?”
“糖。”
於是現在,我一麵耐著性子跟在沈昱後麵,不停地東張西望;一麵在心底暗暗告訴自己,今天一定要盯緊他,看他到底要搞什麼把戲。
然而我觀察了好一會兒,發現這條街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街道很窄,頂多能容許兩輛小轎車並排而行;路麵似乎很久沒修了,表層平鋪的柏油早已在多年的車軋人往之下褪成了淺舊的灰白色,有的地方甚至坑坑窪窪。臨街的兩側是一排排緊挨著的低矮樓房,其中大多數的一樓都被用來作為私營的小店。相比於外麵四通八達的寬闊馬路,以及天空四角中抬頭可見的高樓大廈,這條老街更像是被遺忘在舊時光中的一條剖切線;盡管城市在日新月異地迅速發展著,卻總忘了更新這一處的進度條。
沈昱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攤跟前,微微地前傾著身子,似乎在跟攤主交談。
我生怕錯過什麼關鍵,連忙緊跟了過去,好奇地湊上前。隻見擺攤的是一位瘦瘦的老爺爺,他麵前支起的桌子上放著一塊白色的大理石板。此時,老爺爺正一手拿著盛滿了糖汁的圓勺,仔細而熟練地在石板上澆畫著。
原來是畫糖人的。這貨竟然是真的要吃糖?
不出片刻,老爺爺已經畫好了一隻大大的鳳凰,並在粘好細細的木棍之後笑嗬嗬地遞給了沈昱。糖汁很快便凝固,散發出若有若無的甜膩香味;糖鳳凰是引頸展翅的造型,周身的鏤空紋理繁複有理,金黃色的脈絡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著微小而晶瑩的光,當真是活靈活現。
正當我在暗自驚歎著老爺爺高超熟稔的手藝時,沈昱將糖鳳凰拿在手裏前前後後地瞧了一遍,露出了極為滿意的神色。我看著他慢慢地張開嘴,以為他要誇讚一下;誰知道他唇瓣一合,“啪”的一聲脆響,糖鳳凰的一根尾羽已然結結實實地咬在了他的嘴裏。
“你看我幹嘛,想吃自己跟爺爺說啊。”沈昱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對我憤怒的眼神表示了同樣的吃驚與不理解。
老爺爺輕輕地攪著鍋裏的糖汁,和藹地衝我笑著:“小湄兒,你們可有一陣子沒來咯,在學校裏忙吧?這回想要什麼樣的糖人呐,爺爺幫你畫。”
我頓時一愣,瞬間有些明白了沈昱的用意。他之前肯定經常和章湄來這裏買糖人;現在故意把我又引了回來,是想幹什麼?
“嘻嘻,剛開學,事情是有些多。”我順著老爺爺的話回答了一聲,同時惡狠狠地白了沈昱一眼,心中很懊悔自己又上了他的當,“爺爺,你能不能幫我畫個木頭人?”
沈昱在旁邊嘎嘣嘎嘣地小口咬著糖,一副聽不懂我吐槽的憨厚樣子。
“好,好。”老爺爺一邊用糖汁在石板上勾勒出人形的輪廓,一邊溫聲追溯著很久之前的場景,皺紋裏溢出暖洋洋的笑意,“你小時候第一次來就說要個木頭人。我畫了幾十年的糖人,頭一回聽說還能畫木頭人的。你這妮子,從小就鬼精靈,說就跟畫平時那些小人兒一樣;木頭人沒什麼表情,不畫臉就行了。”
我呆呆地接過糖人,盯著它頭上的那個空心圓圈,一時有些迷惘。
這僅僅是巧合嗎?
時隔多年,我和章湄對於沈昱的吐槽竟然如出一轍。尤其是這個糖人的空白臉,簡直不要太對我的胃口。
老爺爺卻沒有收起勺子,而是重新舀了些熱乎乎的糖,繼續開工。白板無瑕,牽連纏綿的糖絲之下,漸漸現出了一匹揚蹄飛奔的駿馬。
“老規矩,給。”
我一手拿著糖人,一手拿著糖馬,對著沈昱嘖嘖稱讚道:“這個老爺爺人真好,還買二送一。”
“這隻糖馬不是贈品。”沈昱輕輕地解釋著,神色晦暗不明,“你每次來這裏買糖人,都會買兩份。一個是你自己吃的;另一個就是糖馬,用來燒掉。”
我正想把糖馬往嘴裏送,聽到他的話忙把手撤了回來,一連呸了好幾下。
燒掉?難道是給死人吃的?我心下覺得晦氣,想不通章湄這又是什麼怪毛病,神神叨叨的。
沈昱並沒有往回走,而是沿著旁邊的一條小巷子拐了進去,似乎接下來要去的地方才是真正的目的地。
我頓住了腳步,一時間有些猶豫,不知該不該再繼續跟著他。
沈昱今天的目的一直很明確。先是救杜宛予,再引我下山,最後把我帶到以前章湄生活的地方。這種一目了然的計劃,似乎跟他平時深藏不露的作風有很大的出入。我甚至開始隱隱預感,他這次是下定了決心,打算要挑明一些重要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