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如願以償(1 / 2)

我很難把此刻複雜異樣的心情用相當準確的方式描述出來。

就像是你隻身一人來到了異國他鄉,語言不通,舉目無親;隔山便如隔世,一整個繽紛而繁華的人間,不過都是雕龍繪鳳的無關模具罷了,興致再盛也是有心無力。直到這一刻,你忽然在令人眼花繚亂的廣告牌中看到了一行中文。盡管這行中文極有可能就是“辦證刻章,手機號xxx”,卻足以讓你的整副身心安定下來。而那些喧囂萬物,也仿佛突然有了意義。

落地生根,親眼所見。無論是我還是章湄,畢竟在這個世界上真實存在過,有血有肉地存在過,也曾嬉笑怒罵眉眼生癡——在此之前都是道聽途說,從此之後,便可以分明了。

隻是,這麼明顯的痕跡擺在這裏,怎麼會在孤兒院裏找不出任何線索呢?

我稍微理了理思路,同時悄悄地用指腹把臉上殘餘的淚珠快速拭去,這才鎮靜地輕聲說道:“是我之前理解錯了。承約說這裏沒有一個人能回想起與我有關的細節,我原本以為這是很荒謬的,現在想來也不是不可能。隻要我在那十二年裏活得毫不出彩,默默無聞,以至於平凡得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這就夠了。有時候,一個人要想隱藏自己的生活,不必大費周章地去讓一切都銷聲匿跡;我隻需要做到,無論我做什麼,都不會有人在意。”

對於孤兒院中有悖常理的調查結果,當時承約便提出過兩種猜測。我一度被籠罩在自己身邊的陰謀氣息所困擾,潛意識裏直接認定了後一種可能,覺得是有人在幕後故弄玄虛;而承約更是根本不相信這世上竟然會有這麼沒有存在感的人。

當然不會有。

因為,這兩種可能,其實是一回事。

當年的確有人故意把關於我的所有線索都隱藏起來。

隻不過,那個人就是我自己。

我之所以會想到這一種可能,是因為對於絕大多數的人們而言,記憶的能力都是非常有限度的。大腦往往會主動把無關緊要的信息幹幹淨淨地過濾掉,隻對呈現出某種特征的現象做出標識。而這種選擇性記憶是完全不自覺的。

也就是說,我並非從未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人們的視野範圍中,如果形勢允許的話,我甚至可以從任何一個人的麵前大搖大擺地走過去;同樣,我也根本沒必要去把自己存在過的生活痕跡刻意地抹掉——因為這所有的一切,要麼壓根就沒進入過人們的意識中,要麼過目即忘,要麼便在午夜夢回的時候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自己的大腦當作垃圾信息,永遠地從記憶中剔除出去。

很多動漫對於背景人群的處理都是用了類似的手段:或者十幾個人都用同一個模型,或者隻畫衣服不畫臉,或者幹脆連衣服都不畫,隻粗略地勾出一堆胖瘦不一的影子。這些人肉背景對於主線劇情的推動幾乎毫無意義,所以也沒有人去吐槽畫麵不夠精致;事實上,根本就沒有人在乎這些無聊的泛泛細節。

你會記得早餐店裏的鄰桌大叔吃了幾個包子嗎?你會記得下樓倒垃圾時擦肩而過的阿姨長什麼模樣嗎?你會記得隔壁班裏考試成績排在中遊的那些學生叫什麼名字嗎?你甚至都沒留意對方是男是女,年歲幾何;隻明確地記得那是個人,僅此而已。

把所有的不可能貫穿在一起,湊成一件天衣無縫的事實,有時候僅僅需要一個腦洞很大的關鍵點。

“這麼多年來,我是不是一直在躲著什麼人?”我終於將視線從那些塗鴉上挪開,轉過身來正對著沈昱。

他輕輕地把滾落在自己腳邊的足球踢回了一群小朋友中間,再次望過來的目光中摻雜著些許的沉重:“還記得上次那個我沒有回答完的問題嗎?”

我眉心一動,有些不願去回想那天晚上的不愉快:“當然記得。你不止沒有告訴我那些計時短信的用途,還趁我打電話的時候將我打昏了。”

沈昱的神情微微一滯,仿佛想掩飾些什麼,卻依然極為素淡地說道:“你在失蹤前曾經來找過我,說一旦有什麼變故發生,我就每天給你發一條短信;不可以打電話,不可以在短信裏多說別的,隻能單純地發數字。聽你當時語氣,似乎是在擔心自己會去一個時間很混淆的地方,而且還會在那裏受到監視。”

“你的意思是,我提前就知道自己會失蹤嗎?”我仔細地過濾著他話中的信息,心裏已經見怪不怪了。

“準確來說,你所預感的更像是自己將會被軟禁起來。”沈昱蹙起的眉頭上漸漸地攏起焦慮之色,緩慢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清寒,“自打認識你以來,雖然你從未提起過自己在躲避哪一方力量的搜尋,但是我卻在與你相處的過程中逐漸察覺到了這一點。這就是在你重新回來之後,我一直不敢光明正大地跟你接觸的原因——我怕自己會不小心露出什麼把柄,將已經失憶的你置於更加危險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