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最愜意的陽光,就在上午九點到十點之間;太陽已經完全褪去了清晨初升時的青澀,又沒有正午之後那般咄咄逼人。幹冷而澄澈的風,總讓人情不自禁地萌生出關於萬物複蘇的溫暖想象。
我將兜帽又拉緊了些,免得它不慎被風吹掉。陽光大概是很廉價的吧,就這樣大大方方地灑在大街上的每一處,連邊邊角角的地方也不疏漏——便宜到讓人們記不得去珍惜,秋天用大衣隔著,冬天用車廂擋著,春夏用防曬霜和遮陽傘抵拒著。
隻可惜,這樣好的陽光,我卻是無福嚐一嚐它的滋味了。
“啊喲!”
一個穿著藍白條紋棉服的小男孩忽然跌倒在我的麵前,課本、練習冊之類的東西一齊從卡通圖案的小書包裏跳了出來,散落了一地。
我趕緊彎下腰,剛想扶他一把,卻見他兩隻手用力地在地麵上一撐,自己利落無比地爬了起來。
“謝謝姐姐。”他從我的手裏接過重新裝好的書包,衝著我甜甜地一笑,便一溜煙地跑掉了。
再一抬頭,剛剛還跟我並排著走路的孟雙和顧酬情已經不見了。
麵對著眼前一左一右兩個岔路口,我輕輕地皺了下眉頭,不知道該往哪邊拐。
“臭女人。”
聽到這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我帶著了然的笑意緩緩地轉過身去,果然看到裹著件黑色大衣的杜宛予。
“看著剛剛那個小男孩,你有什麼感想?”杜宛予伸手攏了攏自己的衣領,不緊不慢地朝我走了過來,“當年沈昱也不過才七歲,偏偏就遇上你,學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在我跟前站定,似水的眼眸中猶如結出了把把冰刃,然而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溫軟:“我知道你來路不明,還一早就將他也卷進去,你忍心嗎?”
我猜測著她大概是從沈昱那裏打聽來了些許往事,便低低地笑了笑,試探著回答道:“哦?你知道我把他卷進了什麼事情裏了嗎,就敢斷定是對他不利的。”
“見不得人的,準沒好事。”杜宛予悠悠地半譏半歎,繼而很隨意地挽住了我的胳膊,將視線對準路旁的一家咖啡店,“我媽還在病房裏,正攢了一肚子火要朝你發呢。就在這裏坐會兒吧,外麵挺冷的。”
我隨她找了個僻靜的位子,待她將外套脫下來的工夫,淡淡地問道:“我很好奇,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發現我失憶的呢?”
如果真如沈昱所說的那樣,我們從未分手,他更是沒跟杜宛予在一起過;那麼至少在杜宛予第一次說她男朋友是沈昱的時候,她便是知道我記不起其中真相了的。
杜宛予一手托著下巴,有些狡黠地眨了眨眼:“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打電話嗎?”
我快速地回想了一下當時的場景,並沒有察覺出哪裏的表現不對,便眯起了眼睛,示意她繼續說下去。那天晚上承約也在旁邊,如果我做出什麼錯誤的反應,他肯定會提醒我的。
“你的語氣太親近了。”杜宛予似乎有些替我遺憾似的搖了搖頭,嘴角也跟著一起稍微撇了撇,“從前你根本沒有多少明顯的情緒,跟沈昱倒真是般配——般配得讓我討厭。”
她朝不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衝著我綻出了一抹明媚可掬的笑容:“不過現在不一樣了,我不覺得自己還比你差多少。所以,我得讓你自覺點,主動跟沈昱保持著距離,那我的機會就更多了。”
“即使你把我殺了,他便會看上你嗎?愛情又不是玩具,不是你丟給他,他就會喜歡。”我忽然覺得杜宛予的邏輯真的很蠢,蠢得讓我提不起興致去懷疑害我失蹤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