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那個男人，是不是記得她都還不知道。
那一瞬間，我心裏的恨滔天一般卷起。
“母親，你還拿著它做什麼？”
母親無神的眼似乎有了些焦距，她怔然看了我一會兒，仿佛什麼都知道了。
“小桃說……你去找他了？”
我抿唇不語。
“銘落，你別恨他……”
“……”怎麼可能不恨？！
“咳……”又是一口血被咳了出來，母親卻不管不顧，忽然緊緊地抓住了我的手。
很用力。
仿佛不使勁抓住的話，就有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會從指尖溜走。
就像那個雪夜裏，父皇驚呼出聲時抓著我的手。
如同托付了一切。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我不知道什麼時候，那隻手就會放開我。
母親的臉色忽然紅潤了許多，她的手卻逐漸變得溫柔，“銘落，其實，能夠愛上他，我並不後悔。”
她的眼睛緩慢地闔上，卻又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把我拉的低下了頭。
“……”
她的唇輕輕蠕動，喉嚨深處使勁摩擦著，卻說不出任何話。
母親，我聽不到。
我難過的想要告訴她，卻同樣也說不出來。
世界在我眼前褪去了所有的色彩，像一副黑白的畫卷，永遠定格。
……
天色昏暗的仿佛世界末日。
烏雲壓頂，轉眼間暴雨傾盆。
我出了冷宮，任憑雨水衝刷在身上。
小桃急忙拿了一把傘，站在我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我，為我遮雨。
“殿下，您別這樣，快回去吧。”她哭的太久，嗓音也開始沙啞。
我將傘從自己頭上挪開，搖搖頭，“我想自己走走，小桃姐你先回去吧。”
“殿下！”她急得直跺腳，卻又拿我沒有辦法，最後紅著眼圈狠瞪我一眼，“算了，我不管你了！”
說完，她轉身跑開。
我看了許久，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不見，才開始動身。
頭發濕膩膩地黏在臉上，似乎走了很久，又似乎隻過了一瞬間，等我回過神的時候，發現眼前出現的，竟是未央宮。
未央宮，未央宮，嗬嗬，果真不是母親那冷宮可以比的。
隻是不知，在父皇眼裏，是不是也完全沒有可比性呢。
看了一會兒那鑲金的朱紅牌匾，我膝蓋一彎，跪坐在雨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又有什麼意義，可能……隻是為了將母親烙印在我心中的那個父皇，給徹底抹去吧。
母親是個傳統的江南秀女，喜歡女工，性格溫婉。
她在入宮前，如同許許多多的閨閣少女一樣，期盼著能夠遇到唯美而又真摯的愛情。
這樣的人，一旦用盡一切去愛一個人後，不管結局如何，這一生都再也不可能忘掉了。
所以她至死都想著父皇，不肯放手。
母親啊，那個男人，真的有這麼好，這麼值得你愛嗎？
……
雨下了一夜，天邊黎明漸起的時候，白色的雪花忽然紛紛揚揚地從天空落下，我仰頭，任其掉落在眸裏，然後泛起悲哀的漣漪。
這雙眼睛，母親你說過很漂亮呢。
抬起手，撫上眼瞼，複又放下。
冬日裏的第一場雪，仿佛在哀悼著什麼東西在悄無聲息間灰飛煙滅。
而又有什麼東西，已然浴火重生。
天煞孤星又怎麼樣？既然你們都認為我是不祥之人，那我便要世人睜大眼睛看看，看著我怎麼把那個人從皇位上拉下來，看著我怎麼把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踩在腳底！
我站起身，背脊挺得直直地，遙望著未央宮門口那個高大的男人，輕輕笑了笑。
母親，如你所願，我不恨他。
但我這一生，必要讓他品嚐絕望。
為此，即便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