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瑤……好名字!”耿仁鳳不由地重複一下,鼻下冷笑道:“嗬,連丫鬟的名字都這麼書香門第,這白家啊,在前朝沒出幾個秀才真是可惜了……”她還想繼續冷嘲,卻見母親銳眸射來,立刻停下來不言語。
於美清心中也默默念叨了一下“舒瑤”兩字,抬眸看著丫鬟,“還請舒瑤姑娘帶路!”
鶯歌早就對這位耿家主母的“豐功偉績”有所耳聞,因為害怕露餡,她不敢對視於美清的眼神,低下頭,趕緊在前引路。
“荼蘼”正廳,白秦氏端坐主位。
坐在黃花梨木菊紋鏤空的椅子上,手裏拿著二兒媳柳洵雲地上來的冊子。
因今天是三兒子的婚禮,她特意做了一件喜慶點的衣服,上身是玫瑰紫金繡著牡丹壓金邊的褂子,下穿同樣花色的金襦裙,頭上插著赤金半翅蝶的金簪。
見丫鬟引著於美清母女進來,放下手裏的冊子,站起身來迎了上前,“哎呀,我的好姐姐,咱多少日子沒見了!”
見白秦氏站起身來,原本坐著的柳洵雲跟白零露也趕緊站了起來。
每次於美清來白家,總少不了出現事端,尤其是那耿仁鳳是個嘴上不饒人的,作為白家內宅現任的主事,柳洵雲難免有些緊張,她緊握著帕子,麵色凝重地看著於美清母女。
而白零露見到外祖母,一瞬間就紅了眼圈。
於美清一見外孫女紅了眼圈,恨不得當下就攬入懷裏,卻聽白秦氏這麼寒暄,就趕緊拉住了她的手,順著話茬回應道:“可不是,得有快一年了吧,上次還是零露生日時,咱們見了一麵!”
白秦氏拉著於美清,把她請到了自己身旁的上位,“我的好姐姐,今兒的酒席吃的可好,若有什麼照顧不周的,還望擔待啊!這洋人的玩意,咱也不懂,就任由著孩子們操持吧!這銀子跟流水似得,嘩嘩地往外流!”
白秦氏話是說自己心疼銀子,可那表情卻是得意的,作為香城第一場西洋婚禮,做婆婆的她,可是好好露了臉,尤其是在自己那些鼻孔朝上的嫂子麵前,出盡了風頭。
於美清自然聽出她話裏的顯擺,不露聲色道:“都好,都好,人生大事能有幾遭,孩子們不留遺憾就好!”
“這也得虧他大哥這幾年辛苦,白家的難關算是過去了!隻是可憐零露她娘啊,沒等到咱們的好光景!”說到白零露的生母耿仁梅,白秦氏拿出帕子來擦了擦眼角。
耿仁梅死於十年前,那正是白家最困難的時候,白家經營不善,米店、紡織廠相繼運作不下去,就剩了碼頭還在正常運作,恰這時大爺白景瑞被人誣陷卷入了軍中貪汙案,耿仁梅忙前忙後周旋,一個不小心從馬車上掉了下來,當下就沒了呼吸。
那時候白零露才四歲,可憐嬌娃就這麼沒了娘。
嬌娃沒了娘不能再沒爹,耿家人出麵托人到了南京,這才還了白景瑞公道。
妻子的離世對白景瑞打擊很大,之後的一年他都處在精神崩潰邊緣,幸虧耿家大爺出麵勸慰,並帶著他四處結交權勢,他才慢慢地從悲傷中走出,重整旗鼓、奮發圖強,不過三五年的功夫,就讓白家恢複了往日的光彩。
耿家對白家的恩情,白景瑞至死都記在心裏,發誓守耿仁梅一輩子,到死不再續娶。隨著白家生意的擴大,白景瑞越來越意識到知識、創新的重要,不惜出重金,相繼送三弟白駿德,四妹、五妹出國留學、見世麵,學習洋人的發明、科技。
忙於事業的白景瑞,自然無暇照顧女兒,便把白零露托給了母親。
耿仁梅這兒媳婦是白秦氏親自挑選的,本就對此滿意地不得了,也知若無耿家就無白家,照顧起白零露來那是盡心盡責,但無奈,這些年白秦氏身子越發的不舒服,把府裏的事務連同白零露,一並交由二兒媳柳洵雲,她也就在過年過節等重要日子查查帳,捎帶著過問一下白零露的生活。
本來呢,今兒這大喜日子,白秦氏心裏這個高興,可偏偏出了白人美撞衫這小插曲。
白秦氏雖然上了年紀,但終究是過來人,這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一次撞衫還不行,還再來一次,明擺著這是有人借著二丫頭的顯擺說事呢。
白秦氏自詡自己對白零露沒有偏失,這不,散了酒席,便在白零露的“荼蘼”候著於美清。
於美清一落座,就注意到桌上的冊子,看那條目,明顯是記賬的簿子。
瞬間明白怎麼回事了,白老太太這是想用賬目來證明白家沒有虐待白零露啊,可這賬本,不是最容易作假的嘛!
於美清收回眼眸,不做遮掩,直接問,“怎?怎麼還在零露這,對起賬來了?”
白秦氏把冊子放這,就是讓自己看的,既然自己注意到了,也沒必要假惺惺了。
“親家母,這說的哪裏話啊,哪是對賬啊!”白秦氏滿臉笑意,說著就拿起了冊子,“是‘荼蘼’這兩個月的支出,剛讓老二媳婦拿來,看看有什麼短著零露的吃穿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