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張守仁這個大帽子輕飄飄送將過去,這個叫楊易安的青年,卻也忍不住一笑。
兩個好友一起大笑一陣,張守仁自床上起身,與楊易安一共坐下後,方向他問道:“易安,你不是在白鹿書院讀書麼,怎麼跑回來了?”
楊易安皺眉道:“你真是糊塗了。秋闈就要開了,我不回來準備一下,就從書院去京城麼。”
“啊,對啊!”
張守仁恍然大悟,向楊易安笑道:“是沒路費了吧?嘿嘿,怪不得剛剛那麼關切,是害怕我回不來,你沒處打秋風去。”
楊易安也不打話,伸出五指在張守仁眼前晃了一圈,笑道:“最少得五吊錢。吃飯,買考籃,筆墨,這錢省不下來。住麼,我就住寺廟就好。”
他悠然道:“最好那些和尚比範文正公遇到的,更大方些才好。”
貧苦士人進京趕考,入住寺廟是最佳省錢之法。而自從範仲淹在寺廟居住,後來得中進士,最終成為一代名臣後,那些和尚對士子入住,卻也並不排斥。畢竟這些人手握敲門磚,隨時可以登龍直上,成為國家大臣。
張守仁先是默然,然後方向楊易安道:“這次不必這麼辛苦了。我已經接到詔命,陛下命我進京陛見。昨日襄城轉運使已經撥下十萬錢,讓我做路費。你和我一同起身,早些過去,也好溫書。”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又都是自幼離難喪親,相處起來,自然有許多相同的看法與想法。是以論起交情,已經與親兄弟一般。
“十萬錢啊?!”
楊易安頓時沉默下來。他與張守仁交情雖然莫逆,隻是這個好兄弟做事越來越出色,無論守衛襄城,還是放馬出兵,都立下了赫赫戰功,眼看又是高升有望,手中錢財也越來充足。自己原該為他高興,卻不知道怎地,心頭隻覺萬分的不服。他適才一進門,就挑張守仁出兵的疏漏,也是在隱隱然說明:若是我來,做的比你還更好。
張守仁心中明白,心頭一陣黯然。他們的苦日子過的太久,突然有一個人發達起來,另一個有些難過,也是人情之情。要想做到以前的仁人君子所謂的不以物喜,不為已悲,實在是太難了些。
他伸手在床下摸索一陣,拉出一個小包來,向楊易安笑道:“這是一些珠飾,你拿去賣了,在我這裏買個院子,也省得四處求宿了。”
楊易安伸手將小包接過,也不說謝,隻是向張守仁笑道:“守仁,你眼看就要做大官了。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襄城最好不要回來。”
張守仁與他都是聰明靈醒的人物,如何不知道他的意思。當下鄭重點頭,向他道:“我明白。這一次,最好是能在別處任職才好。”
話雖如此,他卻又歎了口氣,向楊易安道:“隻是此地是蒙兀人首攻之處,關係到大楚和漢家江山的存亡,我若是身不在此處,必定難以安心。”
楊易安冷笑道:“當今天子和宰執們都不當回事,天天歌舞升平。當年太祖立國,曾經痛罵南宋小朝廷,將那句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刊行天下,讓天下人一起唾罵。誰料今日,天下又複當日之景像。太祖複收幽燕之誌,盡付東流。而百姓苦楚,天子和大臣們又何曾放在心上呢。既然如此,我們又何必悲天憫人,過好自己的日子,也就是了!”
兩人對坐歎氣,半響之後,張守仁突然想起當日耶律浚在東京城外所言之事,便向楊易安一五一十道來。
“守仁,依我看來,蒙兀人的這個忽必烈,真是令人敬服。”
他見張守仁雙眼一瞪,連忙笑道:“敵人是敵人,不過這個敵人,確實有些手段和想法。你想,他若是真的收了偽朝之權,改蒙兀人那種宗族會議式的國製,建立法統國號,正式稱帝北方,再加上蒙兀人令人震怖的實力,我想,北方局勢會很快安穩下來。再加上他修繕武備,力攻襄城的同時,全力入川,滅吐藩南昭,抄咱們的後路。如此這般,我大楚危矣。這樣的人,雖然是蠻子、胡人,卻也是大英雄豪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