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劍指開封(四)(1 / 2)

他神色一暗,又道:“小勝而已,如果因此而輕視了蒙兀人的國力和軍力,就是我們自討苦吃了。”

那少年忍不住又抬起頭來,用極敬佩的眼光和神情向他讚道:“勝而不驕,將軍有古人名將的風範氣度。”

“不必誇我了。嗯,你適才的話,雖然有禮,我卻並不能聽從。”

“將軍,這是為何?”

“一者,適才我有言,蒙兀人凶橫殘暴,這些百姓若是回去,若是遭受迫害,就是我的罪過。二者,我這裏百廢待興,正需人力。天以這數十萬百姓賜我,哪有送回去的道理。”

“可是將軍,不少**離子散,人心難附。”

“不妨事,法度之下,沒有人情可言。不論是誰,觸犯我的法度,就必遭受嚴懲。”

那少年漲紅了臉,怒道:“當年劉玄德以愛民著稱,曹操攻來時,數十萬荊州百姓跟他一路,不肯離散。而曹操在徐州濫殺無辜,結果弄的天下騷然,士民離心。今天將軍要效法的是曹操,還是玄德公?”

他又緊接著道:“將軍這樣的做法,與蒙兀人何異?”

張守仁並不著惱,隻微笑道:“迂腐之見罷了。這少年,死在這城頭下的,有不少人是蒙兀人強征入伍,用來做肉盾的哈沙爾隊,又叫簽軍。蒙兀人征南討北,經常在當地強征百姓,充為哈沙爾隊。一萬蒙兀,到經常可以左右十萬的簽軍。我問你,這樣怕死的百姓,衝掉了自己國家的城防,滅亡自己的民族,毀滅了祖宗留下的香火。那麼,到時候又是誰的做法對呢?”

他說的全然是實,這些年來,有識之士自然也精研蒙兀戰法,這少年在家時,擺沙圖,看兵書,研習蒙兀人征伐之術,自然知道張守仁說的句句是實。

他辯白不過,氣的兩隻眼睛鼓漲起來,溢滿了淚水。

若是旁人,倒也罷了,偏生此時與他辯論,所持的觀點截然對立的,卻是他心中崇拜的大英雄,大豪傑。

在沒見張守仁前,他想象中的,自然是如同趙子龍那般,英雄豪氣,神槍無敵,縱橫敵軍陣中,無人能敵。而且還要愛民如子,對百姓親切和藹,令人如沭春風。

偏生到得此時,張守仁除了身形長大,其餘亦是平常。除此之外,還顯的心狠手毒,為利而不擇手段,當真是令他失望的緊。

他憋了半天,終於還了一句,向張守仁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將軍欲為大事,首在得人!”

“這又是笑話。秦始皇得了六國的民心麼,劉邦得了江東的民心麼?曹操又得了誰的民心?遠的不說,這蒙兀人得了誰的民心?少年,得民心者得天下,不過是得了天下後,要得民心罷了!征戰天下,靠的是鐵和血,不是民心。”

張守仁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與他說上這麼許多,他見識原本也與這少年相同,隻是親眼見的,得太祖遺物後學的,卻是相反的東西。種種新鮮思維與固有道德理念的衝突,在他心中扭曲變異,衝突掙紮。

今日之事,若是老黑在此,又如何?這樣的行事,不顧百姓的意願,強迫行之,如此的手段和做法,與餘波、楊易安那樣的人,區別何在?

以大義之名,掩蓋一切罪惡麼?

他適才就在自己心中,質問著自己。卻碰巧遇著這少年,如同積蓄很久的洪水,一下子遇到了宣泄的渠道。

“將軍,舍弟年幼。見識淺薄,多有得罪,尚乞將軍恕罪。”

他正在沉思,卻又聽得人向自己說話,移目去看,見一臉色黝黑,麵容卻是清秀姣好的青年,正在目視著自己。

沒來由的臉一紅,張守仁施了一禮,向對方答道:“無妨。令弟小小年紀,見識已經不凡了。我象他那般年紀時,剛剛入伍當兵,大老粗一個,可是什麼也不懂。”

他哈哈一笑,又向這兄弟二人道:“弟弟的見識已經不凡,卻不知道兄長如何?這位兄台,有什麼可以教我?”

“這如何敢當。”

對方先微微一笑,遜謝一句,然後方正容道:“將軍的見解識論,也不能說錯。不過,舍弟的說法,亦是不錯。若論得民心者得不了天下,那麼劉秀以何得天下?許多仁人誌士,豪傑英才,不遠千裏,前去投奔勢孤力窮的他,不過是他以仁德待人,以致豪傑傾心。我觀將軍所為,自然是急欲擴充力量,以便與蒙兀人相抗。這原也沒錯,不過在下要提醒將軍,天下異能才俊之士甚多,將軍的做事辦法,眾人看在眼裏。合者,則來,不合,必去。將軍不論如何,做事不可太過操切。或者,最少要在義理上占著先機。今日的事,將軍還是有些道理的,就是這般做法,也可交待的過去。隻是今後行事,還需多加考慮,不可太罔顧眾論,一意偏行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