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著傍晚時天空殘留的紅光,再有漸次點燃的火把,張弘範輕聲問著自己的族弟。張氏一門,除了他之外,以知名善戰聞名的,便是這個年青自己五六歲,戰場經驗和臨敵變化絲毫不遜自己的族弟了。
“依我看,敵人多半還是會從西麵來攻。”
“為什麼?”
張世傑緊鎖雙眉,向堂兄解釋道:“歸德四門中,以西麵的城牆最為薄弱,雖然多方修聳,還是不如其餘三國牢固。再有,這一麵的碉岩木柵雖多,地勢卻也是最多平坦,不象其餘各處,高低平窪地貌各異,奔跑起來很是費力。所以,雖然你在這麵布置了咱們的主力,依我看來,敵人還是多半從這裏來攻。”
“那依你來看,咱們該怎麼守?”
“依我看,其餘三麵隻布置疑兵,或是老弱怯戰之兵,我軍主力,以我張家私兵,加上原歸德城中能戰者,得四萬五千人,分做三股,輪番上城,每一戰守禦後,換人輪上。始終以生力軍人為主力,那些守城利器,也全數搬來西門。”
張弘範搖頭道:“不成,雖然他們多半從這裏來攻,我卻不能棄其餘各門不顧。這裏最多隻將我家私軍全數派來,再加一萬人,分兩班守衛則可。”
“大哥,這樣多半不成。”
“胡說!敵軍再強,麵對這樣的堅城雄關,也需三思而後行。他張守仁家底薄弱,我看他怎麼舍得死傷慘重,來強攻我。再有,唐鄧一帶的史權,絕不會坐視我失陷歸德而不管。若是我完了,他也有大罪。”
張世傑冷笑道:“大哥,這會子還指望史權,隻怕是指望不上吧。開戰之初,你二人以為敵人大半來攻歸德,小半守備穎州。因此定了先守歸德,襲攏拖住敵人,史權率唐鄧兵,緩緩進軍,以待歸德城下的敵人疲憊,相機而動,斷絕攻城之敵歸路的打算。你二人太小瞧了張守仁,還想一戰殲敵主力。現下情形突變,敵人主力齊至,竟棄老家與不顧,我看我軍很難擋住敵人這番猛攻。若是大哥你聽我的話,昨天敵人長壘不成,咱們就主力全出,衝開一道口子,棄歸德,守東京,或許還有一線生機。現下,難了。”
張弘範惱道:“你若不是我親堂弟,我一定以擾亂軍心的罪名斬了你。”
“那也無所謂,斬了我能打勝仗,這一顆腦袋借由你用,也是無妨。大哥,咱們張家這些年來赫赫揚揚,為蒙兀人立下的功勞,卻是由漢人百姓的鮮血鋪墊而成。我早就勸你,咱們也和李擅學學,大不了學張守仁,擁兵自重,與他和談,或是兩家合作,都是無妨。一筆寫不了兩個張字,兩家攜起手來,將來和蒙兀人打上一打,也是對的起咱們的列祖列宗,可你偏是不聽。”
“你懂什麼!你也在北方見識過蒙兀人打仗,咱們中原河北所有的漢軍加起來,隻怕也有好幾十萬人,可是咱們是他們的對手嗎?奄?別看張守仁這小子現下得意,我到要看看,他將來怎麼對蒙兀人對抗!”
他揮手止住張世傑的話頭,冷笑道:“你別勸我,我也不來勸你。這一仗打過之後,你去投張守仁也好,投南楚也罷,你去為漢家江山效力吧,我隻保我家的功名富貴就是。什麼漢人韃子,成王敗寇啊老弟!”
張世傑點頭道:“也好。咱們河北張氏也算是名門望族,武人世家。兩邊都有人,將來不管哪邊得勝,都可以不墮家聲。”
“我也是這般想頭。如果蒙兀人還要內鬥,或是歸德守不住了,我大不也投一下南楚便是。”
張世傑輕輕點頭,不再勸這個族兄,將身一折,已經沒入暗夜之中。張弘範看他背影漸漸消失不見,心道:“你可真是糊途。咱們軍人自然是有奶就是娘,哪邊得勢投哪邊。現下蒙兀人勢大,哪有就先投弱勢一方的道理。我這裏雖然危急,頂上幾個月都沒有問題。不管是大汗派兵來救,或是李擅與史權一起端了對方老窩,他都很難再打下去。嘿嘿,到時候,看你怎麼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