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遙遙看著她母親的遺照發呆,沒哭也沒鬧,因為她什麼都不懂。她拉扯我的袖子,一直到我抬起頭看她才停止。她天真地對我露出笑容,並伸出短小的雙臂。我抱起她,親吻她的臉頰,這一直是我們每天的“例行公事”之一。日子,依然是要過下去的。
遙遙的相貌和性情,與已故的妻子十分相像。也許是因為從小就沒了母親,她變得獨立而且早熟,她擁有同齡的小孩所沒有的靈敏聰慧,總能很快地把事情處理完善,從不讓我操心。相對的,我這個做父親的並不怎麼稱職,對於教育她,我並不積極,因為她總會自動去求解。
“為什麼我沒有媽媽呢?媽媽到哪裏去了?”小小的她,常常依偎在我身邊,等待我的回答。
“媽媽是天使,她回天堂去了。”我隻好搬出老套的說辭。
“老師說世界上沒有天堂或天使,隻有地獄和閻羅王。”遙遙義正詞嚴地說。
有沒有搞錯啊?難道遙遙的老師是佛教徒?
“爸──”女兒又疑惑地望向我。
“我說實話。”我隻好想其他理由。
她繃著小臉,緊盯著我,像是在審查我回答中的謊言成分。
“因為,媽媽嫌房子小。”我小聲說。
“騙人!”遙遙大喊。
“是真的,媽媽說房子太小了,隻夠兩個人住,她又不想睡陽台,沒有辦法,隻好離開我們了。”我像煞有介事地說道,甚至哈哈大笑起來。
“騙人!爸爸,你不要再開玩笑了啦!”遙遙並沒有跟著我笑。她瞪著我,臉頰因為氣惱而泛紅。
“爸爸,”她說,“同學們都笑我沒有媽媽,我覺得這沒有關係,因為老師說,做人要知足,所以,我有爸爸就好了。可是你為什麼要一直騙我?為什麼不告訴我媽媽在哪裏?你以前說,等我長大就會告訴我,可是現在我長大了,你為什麼還要跟我開玩笑?為什麼不告訴我實話?”
看到女兒受傷的樣子,我覺得自己似乎犯了一個很大的錯。一時間,我啞口無言。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地開口說話:“爸爸,媽媽死了嗎?”
“是的。”我伸出手,輕輕地撫摸女兒的頭。
她抿起唇,盯著地上,什麼話也沒說。
“遙遙,你想媽媽嗎?”我一把抱起她,問道。
“不想。”她纖細的雙臂圈住我的頸項,“我不知道媽媽是誰。”
“媽媽是世界上最愛你的人喔。”我說。
遙遙垂著眼思考了一下,問:“那爸爸呢?”
“爸爸也是。”我笑道。
有一天,遙遙氣衝衝地回到家裏,她一看見我便走了過來,擠在我身邊的沙發上。我的目光正隨著電視畫麵的轉換而移動,沒看到她含怒的麵容,直到大腿傳來了一陣刺痛感,我才回過神來,把電視機音量調小,茫然地看著她。
她放開捏著我的小手,氣憤不平地向我抱怨:“我真的不懂,為什麼男生這麼喜歡扯女生的頭發?”
“怎麼了?”我問。
她氣鼓鼓地瞪著前方,緩緩地說:“就是我上次跟你說的,那個坐在我後麵的壞學生啦。他每次都在上課的時候,偷偷扯我的頭發。”
“這年紀的男孩子,個性都很幼稚呀。”我說。
“難怪男生容易禿頭。”她依然沒有消氣,“因為他們老是愛做一些令人生氣的事。”
“遙遙,這是因為人家喜歡你啊。”我溫柔地看著女兒。
“爸爸。”遙遙似乎因為我為這個男生說話而更生氣了。
“我沒有騙你,我小時候也像他們這樣。”
她看著我,一副疑惑不解的神色,質問道:“你也拉過女生的頭發?”
“嗯。”我肯定地點點頭。
“爸爸以前也這麼討人厭嗎?”遙遙調皮地笑了。
“是啊。原諒爸爸吧。”我懶懶地說,“我都已經被你詛咒得會禿頭了。”
“笨蛋爸爸。”她白了我一眼,小聲嘟囔著。
我不置可否,繼續看電視節目。
“爸爸不會禿頭啦。”過了一會兒,遙遙突然低聲說道,“因為爸爸知錯能改。”
真不愧是童言童語,我不禁啞然失笑。
“感謝上天賜給我改過自新的機會。”我配合地說道。
在遙遙升上小學六年級的同時,我突然意識到,她已經到了開始發育的年紀。她開始長高,女孩特有的身材曲線和第二性征也逐漸明顯起來。我發現,她已經不再是個小女孩了。我為她的成長感到欣慰,同時也感到有點兒手忙腳亂。對於女孩子的事,我實在是一竅不通啊。如果遙遙是男孩就好了。那時,我時常這麼想。
青少年在這種時期的狀況是很多的,不管是關於什麼,都會是最敏感的事。畢竟我也曾是個少年,也曾遇到過一些令我尷尬和彷徨的事,甚至曾惹出過一些不小的麻煩。我也想過,如果當時我的父母多體諒我一點兒,我就會表現得更好了吧。因此,我希望盡我所能,至少提供一些遙遙會需要的生理或心理方麵的協助。但是,我必須去接觸的問題,使我差點兒打了退堂鼓,那就是關於生理用品的采買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