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老兒種的,大姑娘想買幾株去嗎?”
婦人笑著搖搖頭,凝目注視了那些花草一會兒,忽然說道:“這些花兒都很喜歡您啊。”
老人愣了愣,“大姑娘說笑了,花兒又不是人,哪裏談得上喜歡不喜歡的?”
婦人掩嘴笑道:“恕奴家唐突,老人家恐怕自己都不是這麼想的吧?”
老人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來慚愧,糖兔什麼的,小老兒不是聽得很明白……不過大姑娘應該也是愛花的人,為什麼不選兩盆去呢?如果是因為不方便拿,您隻管留下話,小老兒回頭就讓我孫子給您送去。”
“真的不用了。”婦人歉然道,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對了,方才那個剛走遠了的小夥子就是您的孫子?”
“沒錯,他就是魚兒。”老人有些得意地笑道,“長得挺俊的吧?”
“魚兒?……為什麼奴家感覺很久很久以前見過他呢?……”婦人臉上掠過一絲茫然。
“哦?魚兒這幾年一直都在隔街的‘大興米鋪’幹活,您要是住在那片地方,見過他也不奇怪。”
婦人搖搖頭,道:“奴家是剛從北方來的……”
“北方?”老人微微一驚,不自覺地朝北望了眼,輕輕歎了口氣。
“老人家……?”婦人見他神情落寞,不由露出一絲關懷之色。
“不瞞您說,小老兒原本也是北國之人……”老人將目光移到了身前的幾盆牡丹花上,似乎在回憶什麼,半晌後才徐徐說道,“那是洛陽城北麵的一個小村子,村裏人大半都是靠種花為生,差不多每戶人家的後院裏都種滿了牡丹……”
“哦……”婦人點了點頭,“洛陽的牡丹,那是自古就有名的。”
“誰說不是呢?每到清明、穀雨時節,咱們就會拉著整車整車的花兒進城,那時候,整座洛陽城滿是牡丹的味兒……”老人想起當年的風光,嘴角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什麼‘二喬’啊,‘掌花案’啊,‘梨花雪’啊,‘姚黃’,‘豆綠’,‘夜光白’……唉,多得說也說不清。每到花會,全城的人都會出門賞花!街上除了花兒就是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笑,那種景象,現在想起來心裏都熱騰騰的……”
婦人似乎也感染了老人的快樂,溫柔地笑道:“很久以前奴家也去過洛陽,隻是可惜沒趕上花會……那後來呢,老人家怎麼搬到這邊來了?”
“後來?”老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斂盡,沉聲道,“後來,金人就打過來了,花農們的日子也一天比一天難過了,到最後,人都養不活了,哪裏還顧得上花兒?……再然後,又來了幾撥義軍,我隻覺得到處都在打仗,村子也毀得差不多了,於是大夥兒商量了一下,便一起往南邊避難來了。”
“誰知路上又碰到了強匪,大家都被衝散了,也許就小老兒一個人活下來了吧……魚兒就是中途撿來的野孩子,那時候兵荒馬亂的,這種事情隨處都能看到,那真叫一個慘啊……”說著說著,老人混濁的眼睛裏便慢慢滲出了水光。
“老人家別傷心了,”婦人走過去輕輕攙住他,柔聲道,“花兒長了蟲,生了病,終究會有人來治的,就算暫時沒有,還有千千萬萬的種子等著發芽呢……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老人看著她,心中那種莫名的親切感更甚,不由拉住她的手笑道,“不知道為什麼,小老兒今日一見你就覺得特別投緣,你也別老人家老人家的叫了,小老兒姓夏,別人都叫我夏老頭,你叫我夏老就行。”
“夏老~”婦人乖巧地叫了聲,接著輕輕一笑,“您可記好了,奴家喚作喬岱娘,您可以叫奴家的小名——‘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