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蛋嘿嘿一笑,看起來有點不好意思,他說他倆從十幾歲就開始在煤礦上挖煤,前些日子剛從煤礦上跑出來,過黃河西岸攬活,農活不會就學,哪怕掌櫃的少給一點工錢,千萬不要把他倆打發。
屈理倉心裏雖然有些疑慮,但是當年雇一個全把式的長工真不容易。農活也沒有什麼難的,關鍵是要舍得出力,大家都是受苦人出身,不會就慢慢學吧,屈理倉壓根就不想把兩個人打發,莊稼活路太多,還要鍘草、喂牲畜、擔水、還要出圈、向地裏拉糞,撒糞、點種玉米……七八口人吃飯,理倉媽媽一個人磨麵,做飯都顧不過來。老奶奶照看重孫子,董萍抽時間還要下地幹活,大家忙得團團轉,那鐵蛋和大謀雖然幹農活不得竅,但是舍得出力,幹活不偷懶,學起來也很認真,將就著用吧,誰都有不盡人意的地方。
屈福錄越來越忙,有時三天兩天回不了一次家,回家時總要問一句:“那兩個漢子幹活咋樣?”
兒子實話實說:“幹活舍得出力,就是好像沒有幹過農活,有時不得竅門。”
屈福錄提醒兒子:“聽說山西那邊過來一些八路軍,共產黨和國民黨鬧騰得厲害,咱還是要注意一點,一旦發現那兩個人行為鬼祟就立馬打發,但是千萬不能讓外人知道,也不能告官。咱們誰都不惹,誰都惹不起。”
屈理倉點頭,認為老爹爹說得有些道理。曆朝曆代都一樣,勝王敗寇,誰都不惹是正理。看來老爹爹這一個多月開朗了許多,那些銀元馱走了一褡褳以後再不見爹爹回家來繼續向外馱,種莊稼三年五年掙不下一褡褳銀元,這年月根本就沒有不受賄的官。
爹爹屈福錄第二天早晨就走了,屈理倉雖然年齡不大,但是莊稼行裏的活路基本都會,秋田整好以後先種穀子,一般種穀子在穀雨前後,穀子不能種的太稠,一畝地最多種二斤穀種,還要種得均勻,種穀子搖耬比種麥子還難。往年都是屈福錄搖耬,今年屈理倉難得實踐一回。
屈理倉扛著耬牽著牲畜朝地裏走,發覺地裏又多了一個長工。鐵蛋把那個新來的人向屈理倉介紹:“這也是我們一起的老鄉,來鳳棲幾天了,找不下活路,讓他給你幹活,光管飯不付工錢,行不?”
屈理倉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心想既然來了,總不能立刻把人家趕走,一頓飯也能管起,吃完飯後再找理由推辭。
於是大家開始幹活,屈理倉負責搖耬,大謀子負責牽牲畜,其餘兩人一前一後手拿木疙瘩把地裏的土塊打碎。
早晨飯是由董萍送到地裏,三個人的飯四個人不夠吃,董萍回家又取了一回,吃完飯屈理倉又不好意思打發人,隻得捱到中午,中午在家裏吃麵條,吃完飯後歇響,屈理倉又想,索性讓那個人幹一天,晚上付工錢再把人打發。
晚上在場房吃飯,吃完飯後屈理倉拿出一塊銀元,對那個新來的漢子說:“並不是我管不起飯,兵荒馬亂的年月大家都多一個心眼,你們三個老鄉聚在一起就會引起別人注意,他們兩個人一個月才掙六塊大洋,我付給你一塊銀元,你快走吧。”
那天早晨和往常一樣,屈理倉扛著耬牽著牲畜來到地裏,可是不見哪兩個長工。屈理倉在地裏等了一會兒,還是等不上人來,於是攆到場房一看,三個人都不見了,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牆上用土塊歪歪斜斜地寫著:我們走了。屈理倉驀然明白,這三個人肯定是八路!隻是,屈理倉在想,那兩個人白幹了一個月活,為什麼不要工錢就不辭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