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突生奇變,一旁的古無病被驚的目瞪口呆,隻傻楞楞的站在那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而林小七伏在地上,胸口劇疼難當,口中鮮血便如不要錢似的洶湧噴出,汙的全身都是。但在這黑夜之中,雖有明月當空,場中三人卻誰都沒有注意到,林小七手中的那枚黑玉戒指沾上鮮血後,其上如遊絲般的紅線卻隱隱而動,一道微弱的紅光也漸漸泛起。隻是這紅光不甚明亮,被隱沒於刺眼的血汙中。
伏在地上的林小七喘過一口氣,卻不驚反笑,道:“老胡啊,老胡,我早該想到你有這一手,即便這戒指不是神器,但你苦心孤詣的謀求於它,想來至少不是凡物。怪隻怪我當你是兄弟的二叔,少了一分戒心,今日死在你這老狐狸的手上,那也是活該!”林小七自幼孤苦,從小曆經世態炎涼,常常是飽一餐餓一頓。他常想自己的命運便如一隻野狗,惶惶棲於世上,怕人打,怕人殺,能多活一天那便是白撿的。因此,他自小對自己的這條性命看的就不重,也養成了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性格。後來雖然被楚輕衣帶上了玲瓏山,但這一份自小養成的脾性卻深深的烙進了他的血脈,再難抹掉。
他喘著粗氣,又看向古無病,笑道:“小胡,我常說這世上有報應二字,你卻不信,你瞧,今日這報應就來了。不過你放心,是你二叔殺了我,小七並不怪你,進了冥界做了鬼,也不會來找你的。”
古無病忽然放聲大笑,夜色中,他的笑聲淒厲,遠遠傳出,仿佛夜梟啼哭。他大踏步前行,卻是趕在古三思之前護住了林小七,然後看向古三思,沉聲道:“二叔,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古三思臉色陰沉,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護著他做什麼?”
古無病吸了口氣,仰頭望月,臉上神情卻沒有了剛才大笑時激烈,口中淡淡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嗎?這話確實有幾分道理,我原本也是這麼想來著……無病自修成人身後,四處曆煉,所見之人確實都把我當成異類,不是遠遠避之,就是要替天除妖!但小七卻不同,他雖然也常常將我狐妖的身份掛在嘴裏,但他內心卻是將我當成了朋友,當成了兄弟!我和小七雖然沒有歃血起誓,結成兄弟,但他當我是兄弟,我又豈能棄他?我雖是狐類,但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的道理還是知道的。所以,二叔今天若執意要殺他,那就請先殺了無病吧!”
林小七伏在地上,心中有莫名感動。說實話,他和這古無病關係雖然不錯,但內心裏卻從未將他當成真正的朋友。在他看來,兩人之間雖然默契,但最多就是一對招搖撞騙、混吃混喝的好搭檔,兄弟二字就更不用提了。但此時,除了這莫名的感動之外,他的心中竟是難得的泛起一絲愧疚。
何當若兄弟?不離不棄!
古三思緩步向前,道:“無病,你真要為了這小子和二叔做對嗎?”
古無病臉色黯然,道:“無病不敢,無病隻是想求二叔放過小七,無病保證,小七絕不會將這件事情泄露出去。”
林小七卻在一旁哈哈笑道:“小胡,你不用求他了,換成是我,也絕不會手軟,你且讓開……”他說到這裏,又看向古三思,道:“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老胡,念在我替你拿到這枚戒指的份上,你下手利索點,別讓小爺受罪!”
古三思哈哈笑道:“好,老夫答應你,絕不讓你受罪就是!”他話音既了,手腕一抖,讓過古無病,挺劍朝林小七胸口刺去,這一刺劍勢迅捷,下手毒辣!
古無病大驚,急道:“二叔,不可……”
但他話音未落,古三思卻陰笑一聲,手中利劍順勢一轉,竟是生生將古無病的右手砍了下來!這一砍來的突兀,但劍勢變換間卻自然狠辣,無跡可尋,顯然是預謀已久!利劍過處,古無病的右手齊腕而斷,鮮血激射!
古無病做夢也想不到古三思會對自己下毒手,一劍劈過,他心中淒然,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隻呆呆的望著古三思,木然道:“二……二叔,你要殺我嗎?”
林小七見古無病斷了一隻右手,心頭又驚又疼,破口大罵道:“古三思,你還是人嗎?竟然連自己的親侄子也要殺?”他罵到這裏,猛然醒起這古三思是隻狐妖,不過徒具人形,還真算不上是個‘人’,又改口罵道:“你果然不是個人,你連畜生都算不上,虎毒還不食子,你便是那矛廁中的糞便,陰溝裏的汙水……”
古三思哈哈笑道:“罵吧,罵吧,臨死之前就讓你痛快一回又如何?”
古無病對自己的斷腕不管不顧,隻是問道:“二叔,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古三思哼了一聲,道:“為什麼?神器當前,別說是你,就是你爺爺在這,我同樣一劍劈下,絕不留情!本來我念你是我的親侄,有意讓你多活一刻,就算是盡了我這做叔叔的心意。但你卻趕著投胎,為叔說不得隻有先送你上路了!”
林小七此時還欲再罵,但古無病卻慘然一笑,在他身邊坐了下來,道:“小七,你不用再罵了,我這二叔心若蛇蠍,你罵什麼都沒用的。也罷,你我兄弟一場,又是我害了你,今日陪你同赴黃泉,就當是向你賠罪了!”
林小七也罵的興味全無,一把抓住古無病的手,哈哈笑道:“有你相伴,死也值了,隻是你是狐,我是人,不知道黃泉路上,冥界之中,咱們還能不能在一起?”
“那也沒什麼,大不了下世你做狐,我為人,咱們再做兄弟就是……”古無病淡淡一笑,卻再不多話,徑自閉眼等死。
林小七見他神色泰然,心中輕歎一聲,再不看那滿臉猙獰的古三思,也自閉起了雙眼。但這閉眼的瞬間,他的心緒卻輕輕飄起,仿佛又回到了玲瓏山上的歲月……那悠悠而逝的歲月裏,在白山黑水間,於輕風細雨時,總有伊人細細叮嚀在耳,亦有伊人若水明眸善睞,還有那總在細微處隱約浮現的別樣情懷……“總在生死時,才知寄情處,雖是遲了,卻總比糊塗著好。”林小七淡淡而笑。他想,若有來世,我再也不叫她師姐,隻管叫她一輩子的‘輕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