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語,幾個夥伴便也不再說話。他們跟龍伍元都不熟,原也沒什麼可說的,本來龍伍元健談,聽他講便夠了,但龍伍元剛剛丟了麵子,卻也正尷尬,不知說什麼好。
但最終,還是他先開了口。
“幾位弟弟妹妹,怕是在心裏有些瞧不起我吧?”他自嘲一笑,問道。
“哪裏。”蔣裏搖頭。“人在江湖,有些時候就是如此。”
龍伍元歎了口氣:“不瞞諸位說,若我隻身一人,如何會懼怕這等豎子?他父親是聖地監的副督察又如何?不也與老子一樣,都是白焰境的禦火者?拋開權勢,隻談境界,老子何曾差他?”
又搖了搖頭:“但老哥我身邊還有一眾兄弟啊!他們都是粗人,除了一身武功之外別無長處,也隻能靠老哥帶著他們混江湖、討生活。我若隻圖一己痛快,卻將害得龍頭幫處處受製、受壓,往輕了說是讓兄弟們日子艱難,往重裏說,弄不好就砸了眾兄弟的飯碗,毀了他們的生計,讓他們如何過活?”
幾個少年方才見他一見權貴便軟了三分,本來有些看不起他,此時聽他這麼一說,心裏對他卻多了幾分好感。
“也多虧了常老弟照顧,幫我下了台階,否則……”龍伍元搖頭歎氣,“江湖人混生活,難啊!”
此時,夥計敲門而入,送來了酒菜。
“不談這個了。”常樂擺手,“第一次與龍老哥喝酒,要喝個痛快,那些不痛快的事不說也罷。”
“對,不說也罷!”龍伍元笑了起來。
再向上,最頂層另一間雅閣之中,幾位公子已經落座。
首座空著,何遠舟雖是一群公子之首,卻也隻居於首座之旁,此時正在賭氣。
“何兄,何必跟那群鄉下人一般見識?”旁邊有人勸。“一會兒荀公子至,見你這副麵孔,豈不攪了興致?”
何遠舟深吸了口氣,嗯了一聲。
身為聖地監副督察的公子,他平素橫行府內早已習慣,黑白兩道多大的人物,見了他都要給幾分麵子,向來都是他欺負人、羞辱人,哪曾有人敢當眾羞辱他?
聖地監看似沒有什麼權勢,其實卻最有權勢。
不論是本地貴族也好,府內大員也好,若想要分潤聖地帶來的好處,那就必須與聖地監搞好關係。否則,任你是主掌一府的知府,還是朝中有人的貴族,都隻能望著聖地空歎。
想要聖地的特產?
想送家中子弟進入聖地修煉?
好,先得聖地監點頭。
而協助聖地監治理好聖地,又是官府的職責之一,聖地監一句話,隻要能與治理聖地之事有半點關聯,府裏上下官員就都得忙起來,無人敢不應命。
他父親何中開身為聖地監副督察,在這端江府幾乎可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就算知府見了,也要拱手帶笑問聲好,那真是權勢無雙,隻手遮天。
他堂堂何公子,這次被常樂一通奚落,卻不能當即發作,如何能令他暢快?
若換了平時,他早跟眾人一起動手,先打對方個半死,再抓進府衙之中好好關上幾天,對方不賠個傾家蕩產,休想出得了大獄。
但此時不同。
一來,府裏比武會在即,對方又是參加比武的學子,自己若是在此時動手,隻怕事情搞得太大,會為父親惹來麻煩。
二來,卻是今天他要宴請的人物非同小可,若因與常樂等人的衝突攪了這次宴會,那真是得不償失。
不得已,也隻能強忍,否則依他的性子,如何能讓常樂占了自己的便宜?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不在江湖,便真的由己?
便是父親主掌一方之權又如何?終要有種種顧忌,終不能時時處處隨心由性而為。
何時能修至無色天火之境,傲視眾生,那才是真正的逍遙自由啊!
到了那時,再有常樂這等無知小子在自己麵前張狂,看我不一掌滅殺之!
正想著,雅閣的門被推開,一位在外等候的公子滿臉笑容,引著另一位公子走入昆宇閣中。
新來者看年紀不過十八九歲,麵容白淨,極有書生氣質,一身白色綢緞長衫,倍顯其風流倜儻之姿,但沉靜的目光,又讓人覺得他沉穩儒雅。
一張臉上神情自然,笑容柔和,令人觀之心生好感。
“子期來遲,勞各位久候,實是罪過。”他入屋後,便衝著眾人拱手,麵帶歉意。
“這是哪裏話?”何遠舟立刻換了副麵孔,笑著起身迎了上來,“子期能來,便是給我們麵子。再者,是我們來早了,卻不是你來得遲了。”
來者,姓荀名子期,與何遠舟同在端江府火陽樓求學,是何遠舟同窗。
其父荀越,官居端江府聖地監督察之職。
何遠舟父親何中開在端江府官場,可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那在其之上的一人,便是荀子期的父親荀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