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看著常樂,心中種種揣測。
何遠舟見是常樂,不由眉頭大皺,心說:這家夥怎麼也跟來了?
不過一見常樂身居樓下,心裏又一陣得意。
張口道:“何人如何不知天高地厚?沒資格坐到樓上來,便在樓下好好聽著,胡亂張口,也不怕汙了紀姑娘的耳?”
常樂橫了他一眼:“君非南北。”
何遠舟一怔:“什麼意思?”
紀雪兒卻不由掩口忍笑。
荀子期也是一笑:“這位公子說話倒有意思。”
在座諸人也不知常樂這話是什麼意思,均望向荀子期,眼中有求教之意。
知府大人也沒想明白,轉頭問身邊的莊秋:“莊賢弟聽懂這話的意思了?”
莊秋搖頭:“什麼詩,什麼文,我都不通曉,所以才隻是老實坐著,不敢發一言。大人便別問我這些讓我出醜了。”
知府一笑,望向荀子期:“子期,樓下這少年的話是什麼意思?”
“地分東西南北。”荀子期說,“既‘非南北’,那便是‘東西’了。”
言“君非南北”,意思便是“你這東西!”
知府不由莞爾:“倒也不算是罵人,且有新意。這少年倒有趣。”
是不是罵人,也隻何遠舟和他一眾同窗知。
當時在酒樓中,便有小草的一句“混賬東西”,此時常樂提起,雖未盡言,但意思正是辱罵何遠舟,何遠舟不由滿麵怒色,幾欲發作。
但當著眾人的麵,終還是隻能忍下,假裝不懂。
他冷哼一聲:“玩這種言語把戲,占人便宜者,終難成大器!”
“我器之大小,你怎知道?”常樂嘿嘿一笑。
這話則有點一語雙關了,有些明白人忍不住偷笑起來。
荀子期卻微微皺眉,隻覺在紀雪兒麵前說這種帶著葷味兒的雙關語,實是不妥。
知府大人咳嗽一聲,假裝沒聽到。
何遠舟眼放怒火,厲聲說:“知府大人在此,你敢放肆?”
轉向知府,拱手道:“大人,此子故意擾亂詩會,實是可惡!請大人懲治!”
紀雪兒一笑:“何公子言重了吧?”
知府大人擺了擺手,衝常樂道:“你說有詩,便誦來聽聽,若真能得紀姑娘讚許倒也罷了,若隻是歪詩,本府可真要罰你嘍。”
言談間,帶著幾分玩笑味道,顯然也不會真的懲罰常樂。
紀雪兒望向常樂,緩緩點頭:“公子請。”
常樂衝著何遠舟嘿嘿一笑,氣得對方咬牙切齒。
“何公子的詩寫得就很漂亮,隻可惜寫的卻不是農家人的生活。”他緩緩說道,“就算是,也不是我夏國農家人的生活。”
“那你有本事,寫一首讓我們看看!”何遠舟恨恨地說。
“聽著……”常樂深吸一氣,高聲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詩成,滿堂皆寂。
但九天之上,神火力量不寂。
有一股龐大巨力,不住翻騰,未向下方而去,卻是猛地擴散四方,轉眼之間,便不知飛出幾千裏,漸漸籠罩整個大夏。
某荒田遍地,饑民無數的州中,州牧大人靜坐堂內,拿著下方報上來的公文,正皺眉觀看,突然間心生一陣悲意,不由老淚縱橫。
“百姓苦,農人苦!”他忍不住哽咽自語,“我等身為百姓父母,卻為他們做過什麼?”
一拍案:“那些隻知魚肉百姓者,實是可惡!”
某地田間,有奔行埂上的官員縱目四望,心中生出一陣感慨:“勤勉農家,一年忙到頭,到了秋上,便收獲滿倉又如何?換得來幾尺綢,幾寸緞?”
搖頭歎息。
大夏國中各處,均有人做此歎息,均有人覺得農人不易。
照日城中,詩部首卿李少卿提著酒壺挎著劍,一掠出高樓,再掠過長街,三掠便要出城門。
卻有一個聲音響起於耳邊:“少卿哪裏去?”
似是天不怕地不怕,隻尋醉中趣,無視天地人的李少卿長歎一聲,停下腳步。
“便讓我去見他一麵又如何?我不說話,也不讓任何人知,隻是遠遠看他一眼,聽一聲他新作的詩篇便走,如何?”
他語帶懇求。
“回你的詩部去。”
那聲音略帶不快。
李少卿苦笑一聲,搖頭歎息:“有詩出世,賢者知而不得見,豎子見而不能解,何幸,何苦?”
端江府莊家歌坊樓上,紀雪兒緩緩站起身來。
她凝目望向樓下人群,盯住了那位相貌俊郎的美少年。
她目光閃爍,仿若繁星。
引她矚目的不是少年的麵貌,卻是少年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