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不由落下淚來,又輕輕擦去。
她繼續道:“他後來投河而死,倒落了個清淨,可憐我們母女卻要在世間再受這苦。我別無他技,但有茶藝在身,賣了家宅還了他的賭債後,還有剩餘,在城中比不過別人,也買不起鋪麵,便到效外道上,開了這茶鋪為營生。不想數日前,賭坊的張老爺又拿出一張借據,說還有一筆債務先前忘記,此時找到借據,逼我們再還。他時常派這幾個打手來催債,攪得我不得安寧,今日,竟被他們找到了家宅所在……”
剩下的事,常樂便已然看到了。
這借據來得蹊蹺,常樂暗思,隻怕是假的。
“借據你可看過?”常樂問。
婦人點頭:“看過的。”
“有尊夫簽字畫押?”常樂問。
“倒未簽名畫押,但手印是有的。”婦人說。
常樂緩緩點頭,道:“想必他們還會派人來,到時,你隻稱我是族中遠房兄弟便好,一切由我來,你不要作聲。”
“這……”婦人麵露愧色,“萍水相逢,怎麼好意思讓客官為妾出頭,擔這風險?”
常樂擺手:“我亦有求與你,隻算交易。”
婦人不解。
常樂道:“既然是要冒充你的族弟,便要知你族中事,煩請大姐細說。”
婦人雖知此事於禮不合,但她們母女無依無靠,實也是無法可想,便點頭說了。
常樂一一記下,這才知婦人娘家不在此地,離此地卻有千裏之遙,是一個縣城,其娘家倒也算是縣內豪門。其婆家祖父昔年曾在那縣任縣令,與其娘家多有往來,這才促成了這樁親事。出嫁從夫,她便來到了夫家故土。
之後縣令因事免職,夫家的家道便不如從前,再後來祖父與公婆先後早逝,丈夫無人約束,便開始任性胡來,最終徹底將家業敗光。
婦人細說了家中情況,常樂又細問了那縣中情形,周圍風土人情,幾件縣內掌故,等等細節,婦人一一清楚告之。
常樂細思,無任何遺漏之後,問道:“你可願再回娘家?”
婦人搖頭:“父母已不在,離家十數載,又能認得誰?何況如今妾身成了貧寒寡婦,如何有臉麵見家人?”
“此事解決之後,你亦無法留在此地。”常樂說,“有何打算?”
“為何不能留?”少女忍不住問。
“經營賭坊者,多半是黑白通吃的角色,不好惹。”常樂說,“我不過是過客,不能一直護著你們。我走之後,你們沒有依仗,他們必然還會借機來欺負你們。”
婦人歎了口氣:“可是若不在此,我們母女卻也無以為生。”
“事畢後,我護送你們到別處安居。”常樂說。
婦人怔怔看著常樂,又看看女兒,突然有所明悟,起身顫聲道:“客官若能善待我這小女,妾身情願作牛作馬……”
那少女聽母親一說,也認為常樂是看中了自己,一時有些竊喜。
常樂正色擺頭:“我不過是路見不平,別無貪圖。不瞞兩位,我亦是在家鄉犯下了人命官司,這才不得不外逃。漂泊之人,不敢生妄念,也不敢連累他人。細問大姐家鄉與家中事,隻為再入他城時,便可冒用此身份,若有官家盤查,便問不出破綻來。”
婦人恍然大悟,聽說常樂有人命官司在身,亦不敢再提將女兒許給常樂之事。
正說著,道上煙塵起,婦人轉頭,麵露懼色。
隻見自小城那邊道上,有一隊人馬飛馳而來,為首四匹快馬,後麵一駕馬車,再後麵,又有五騎。
少女心中害怕,忍不住摟住婦人的手臂。
常樂擺手:“無妨。”
不多時,那隊人馬來到近處,騎士勒馬停住,目光凶悍,盯住常樂。
後邊騎士跳下馬,自車上扶下一人。
那人五十多歲,生得胖大魁梧,目光一樣凶悍,但麵目卻不似這些打手般凶惡,反而時常不經意地流露出似笑非笑之容。
常樂知道,這自然就是那位張老爺了。
唯有經常接觸黑道的人,才有如此目光;唯有時常麵對高官者,才有如此麵容。
婦人和少女都是一臉緊張,常樂卻安坐不動,也示意二人坐下。二人卻是不敢。
張老爺目光掃過婦人和少女,常樂自他眼中看出了貪婪淫邪之光,也注意到那光雖在少女身上停留了許久,但在婦人處,卻也留了一會兒工夫。
婦人生得亦是美貌,雖人到中年,但風韻亦極佳。看來這張老爺不但狡詐,而且貪婪,是想將這母女都收了去。
“聽說,家裏親戚來了?”張老爺皮笑肉不笑地問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