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陳醫生頭也不抬地道:“福爾馬林的味道能好聞嗎?笨蛋!”
我不解地道:“不對啊,福爾馬林我應分辨得出來啊。”
“滾!”那陳醫生很惱火的罵道:“你這小子怎麼這麼蠢?醫院可能給我們兩個守太平間的建個廁所嗎?內急了又隻有一個值班,不拉在過道裏你讓我拉在房間裏啊?”
趙悅盛拍打了我一下,笑道:“怕?怕的話,以後別和人說我當過你班長。”
我一拍胸膛道:“怕啥?我怕?又不是沒見過!”
“那就對了,走吧。”趙悅盛眼裏溢著的笑,讓我的膽氣徒然的大了許多。
但太平間,真的,很冷。
我走進門後,便什麼勇氣也煙消雲散,兩腿似是灌了鉛一般動彈不得。
趙悅盛笑了笑,沒有再說我什麼。徑直走到那一列列的鐵櫃子前麵,他打開手上剛才醫生交給他的文件,找尋著某個編號。
我記得,當年,我是不怕的,還因為上解剖課可以逃過半天的體能訓練,而饒有興趣。為什麼當年不怕,如今卻怕?對了,那時上解剖課,人很多,屍體隻有解剖台的那一具,就算屍變,那麼多人,撕也把它撕碎了。現在,屍體很多,人,卻隻有兩個,如果有什麼……,我努力的甩了甩頭,把一些和我的信仰衝突的念頭盡量的拋開。
終於,趙悅盛拉開了其中一個櫃子。
“你看。”趙悅盛揮手驅散打開櫃子而冒出的寒煙,我清楚地聽到他拉開包裹屍體的塑料袋的聲音,他招手讓我過來去,我隻覺得很冷,根本就邁不開步子,趙悅盛回頭見我這樣,突然大叫一聲:“都有了,聽口令,立正。”
行伍生涯裏,在趙悅盛調離到其他單位之前,他一直是我的直接上級,一種下意識的條件反射,讓我很快的站出一個標準的軍姿,甚至連臀部都不忘收緊,雖然我兩手的中指指尖在西褲上找不到軍服那明顯的褲縫線,但這時趙悅盛又喝道:“向前一步走!”
當他第六次叫出“向前一步走”的口號時,我已見到塑料袋裏屍體稍有些浮腫的麵容。
我歎了一口氣,他笑道:“希望你的腦子沒有和你的膽量一起退化。”
屍體的四肢上幾乎沒有體毛,我毫不猶豫地道:“這就是那位潛水員?”
趙悅盛點了點頭,屍體的胸膛可以看出明顯的凹陷,應該起碼有三四根肋骨粉碎性折斷,趙悅盛用戴著醫用手套的手把腹腔那解剖劃開的口子扒起,我不禁打了個冷顫,眼光轉移到那一塵不染的天花板上,我對自己說,沒事,馬上,我會離開這裏,我會離開這寂靜的太平間,找一個煩囂的酒吧間,向侍應要一杯酒,我想來上一杯酒,我便會冷靜下來,比如說,血腥馬莉。噢,不,還是威士忌好些,若是怕醉,我可以兌上綠茶,這時我眼角餘光掃到趙悅盛指著屍體的手,他的手指向著那大約是膽囊的東西,我不禁又幹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