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很忙,已很長時間沒回家了。這次回家也沒待上半天,吃過中飯,外麵就有了喇叭聲,單位的車來了。
時令已是深冬,兒子出門時不禁打了個冷戰,忽地便記起要給母親一點兒錢買件新棉衣。
母親沒有接錢,她說回來一趟就抵得上幾百幾千,說著說著,母親忽然說:扣子扣子兒子瞧瞧母親的身上,沒看見什麼,再低下頭看自已,才知西裝胸前的紐扣掉了一粒。母親老花眼了,怎麼就一下看清了兒子胸前掉了紐扣兒子想不明白。
你坐下。母親搬過一條凳來,塞到兒子身後。
兒子沒坐,要脫下西裝,母親製止了他:脫了會涼了身子,就穿在身上娘給你釘。母親便去裏屋尋了針線和紐扣。串針的時候,母親的手顫著,一根白色的棉線老是穿不進針孔。兒子便接了線,穿好,再交給母親,說:娘,快點,有車等咧!母親有了幾分歉意,老了,不中用了!七十三,八十四,閻王不請自己去。娘怕給你釘不了幾回扣子了。
站著的兒子終於坐下了。
母親仍站著,或者準確地說,母親彎了腰,給坐著的兒子開始釘胸前的紐扣。兒子的心裏忽然就像有溫開水浸過——幾十年了,他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母親。原來,母親的耳朵終生沒戴過耳環,臉側有了密密的黑斑,頭發枯而花白,呼吸也顯微弱。看著看著,不知咋的,兒子眼圈兒紅了,濕熱的眼淚便落進了娘的後頸。母親的脖子一縮,問:兒,咋了沒什麼,娘,兒的心裏發熱。兒子的心裏想說,但沒有開口。
喇叭再次響起的時候,兒子對司機說:你走吧,今天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