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隊員軟弱無力地坐了下來,抓住一個穩當的東西,好讓身體不到處亂滾。不久後,所有隊員都停止幹活了,任由海水衝進艙內,他們的衣服冰涼地貼在身上,把心也弄涼了。空氣僵化不變,其中彌漫著死的氣息,預示著某種神秘莫測的危險已肆無忌憚地襲來,他們隻有任其擺布。
每當船從浪頭上落下,都有沉沒的趨勢,它在海的底穀呆上老長一段時間,當再次幸運地又出現在浪頭時,裏麵又多了一些翻滾的海水。這時候,沒有人再顧得上胖子,因為他們連自己也已經管不了了。但無論如何,不到最後關頭,他們總不願自己投到海裏。
在瘋狂的顛簸中,每個人都停不下來,抓住一個靜止不動的東西,他們兩眼呆滯地盯著地板,好像都在思索,原來這就是生命,在怒濤中不堪一擊的東西。但他們又好像都變的坦然了,反正已經遭遇了這些,即使死去,也沒什麼可怕的了。女人們仍然流著淚,隻是不再大喊大叫了。船長和隊員們呆在一起,沒有說話,也沒有表情,但他的眼神中有幾分愧疚,好像在說:對不起,是我將你們帶到了這鬼地方來,現在,又要陪我葬身海底了。
胖子在昏迷中喊著疼痛,說些類似“母親,來救我”的話,海水已淹沒了他的意誌,他渾身發抖,臉上的表情猙獰可怕。有時,他使勁咬緊牙關,磋著牙與牙之間發出嗒嗒的聲音。
看著胖子在痛苦中掙紮,像個笨拙的龐然大物慢慢蠕動,其景況慘不忍睹。大副掏出撇在腰邊的手槍,對著他的頭,大副轉過臉去。所有人都盯著那隻手槍,眼神驚恐恍惚,看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大副輕輕扣上了板機,在空中停留了一會,時間好像要沉寂在這一刻,還要無限遙遠地延續下去。人們的耳邊沒有狂風的呼嘯,也沒有怒濤的吼叫,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要聽一聲槍響。
一秒、兩秒,大副慢慢轉過臉來。突然,一陣騷亂,接著,叭的一聲,槍響了,一個人直直地倒了下去。可那人不是胖子,他仍舊躺在原來的地方。隻見一個年青小夥子太陽穴的地方穿了一個洞,子彈射在裏麵,他的意誌已經崩潰了。他比狂風怒海早一步,從大副手中奪過手槍向自己發起了攻擊。一個會呼吸、會說話、身體健康的年青生命就此終止了。
眼前,一片慘狀,讓人目不忍視。可每個人都還被麻痹式地呆在原來的地方,沒人能在這時候做些什麼。光禿禿的甲板上一片空蕪,浪潮一個接一個奔跑在上麵,像是玩著接力比賽,看哪個更有威力能將船先行擊翻。此時的船像個若不經風的小玩物,在大風大浪裏,輕渺地蕩來蕩去。
船艙裏的水已淹上了腳跟,並迅速上漲。海水排山倒海地衝過來,隻聽一陣巨猛的撞擊聲,船底漏出一個大洞,海水像噴泉一樣湧上來,流進船艙的每個角落。這是一塊潛藏在海中的暗礁擋住了去路,現在將船掛在上麵。
人們不用在渴望海風將他們吹向某個海島了,船是注定要沉沒的了。它像一塊撬撬板架在礁石上,隨狂風巨浪上下震蕩。有人朝海麵上瞧了一眼,看到不遠處升起幾塊突起的岩石,可那隻是岩石而已,要是小島——哪怕隻有一塊能讓人站穩的地方,那也不致沉入大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