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這才知道容衝躺倒在床上並非是為了打鬧,她朝屋角的燭火看了看,大戶人家的規矩上,主子們晚上睡覺時,屋子裏都要留燈,以方便做主子的半夜要喝茶、起夜,亦防備下人進房伺候。

若是燈滅了,外麵值守的下人也是要進來續上的,是以也滅不得。

如此,倒真是得躺在床上才穩妥。

好在容衝之前強賴著她睡慣了的,她倒也坦然,她推開容衝的爪子,側躺在他不遠的地方,道,“楚桓答應說,若清漪姐姐肯幫他奪得太子之位,他就有能力送清漪姐姐離開長安了,隻是,這個事兒比較急,皇上病了,說不定這次就好不了。”

容衝頓了一頓,道,“他嘛?”

他語氣裏有著股語焉不詳的意味,十七一愣,“他怎麼了?”

“他心地上比楚楓仁厚,為人也比楚楓講信義,但這個性子能讓他成事,也能讓他敗事兒,生在帝王家,有時候就不能憑靠‘本心’二字去行事,‘狠毒’二字若修煉的不到火候,便是白白韜光養晦這麼些年,”容衝淡淡道。

“你是說,他平日裏行事不果斷?”

容衝輕輕搖頭,“我其實看不清他,他的城府不淺,但又有些重情,我總覺得他其實是在逼自己做他不想做的事兒。”

“這……,”十七想不到容衝對楚桓竟會是這樣的評價,有些愣。

“他少年時,曾要去遊曆天下,做個閑散王爺,被楚苻堅那老賊大加責罰,皇後也惱怒他,當時滿宮裏人都在看笑話,從那件事後,他就有些變了,當時我還跟皇姐說,可惜了一個幹淨的人,生生被拖進了權利爭鬥的染缸,”容衝說到這兒時,居然有些惋惜,他又道,“他後來做了不少令我刮目相看的事兒,可是,他卻從來沒有開心過。”

十七想像著楚桓那樣子,便覺得有些不忍,她抬手揉一揉額頭,“我聽清漪姐姐說了些他的事兒,著實壓抑的很。即便他肯放下一切,那楚楓一旦得到皇位,也不會饒過他的吧。”

“嗯,這就是他的無奈了。但相比於楚楓,他確實更能成事些,”容衝說到這兒,便有些冷笑,“所以,我絕對不能讓他成為秦國太子。”

“什麼?”十七一驚,“你要阻止他當太子?為什麼?”

“為什麼?”容衝輕輕的重複了一遍這三個字,他伸手輕撫十七的麵頰,“十七,若你的兩個從小就疼你愛你的兄長都被人殺死,你的姐姐被人玷汙,你要不要報仇?”

他的眼睛看起來很平靜,卻平靜的讓人覺得害怕,那是一種風雨爆發前的沉默,在這種沉默裏,滿滿的全是他積蓄著的要複仇的力量!

“要,”十七下意識的點一點頭。

“所以,秦國不能讓楚桓為帝,”容衝的眼裏慢慢溢起一絲笑意,他要讓楚楓為秦國的王,以楚楓的性子,他一登基便必定是大肆鏟除異己,首當其衝的便是王猛等這一幹老臣,而王猛等人又勢必不會坐以待斃,那時秦國內亂,他才好坐收漁人之利!

見十七臉色不對,容衝摸一摸她的臉,“你……不願意?”

說這話時,他的臉色就有些沉,回到長安這些天,他早從柳全忠口裏知道楚桓和十七之間的相處,他雖高興於十七對楚桓的不卑不亢,但楚桓待十七的態度亦讓他深覺不爽。那夜後花園中,他本是堅持要帶走十七的,奈何十七固執,為救皇姐她堅決不走。他深知十七的脾氣,亦知道她說的是實情,隻得咬碎牙忍而又忍的答應留她在信王府繼續周旋,其實於他而言,這分明是自己明知道那頭大灰狼在對著他的小綿羊流口水,卻還要咬碎鋼牙的將他的寶貝小羊羔放在大灰狼的嘴邊。

他十分害怕哪天狼終於下了口,或者他的小羊羔被大灰狼騙走心,那自己就是竹籃打水,賠了夫人又擇兵了!

眼見著十七居然有偏向那大灰狼的意思,容衝的心裏越來越酸,臉色黑得像鍋底,但屋內隻留了一盞朦朧的小燈,十七並未看到他的臉色,隻憤憤道,“我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你要報仇就不能讓楚桓為帝,但就算要報仇,也不能不管無辜的老百姓,楚楓為人跋扈暴戾,若是讓他當了皇帝,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嗎?”

她大義凜然義正言辭的一番話,卻讓容衝黑下去的臉唰的又恢複了原樣,容衝狠狠的鬆了口氣,原來她隻是擔心秦國的老百姓,嗯,隻要她不是偏心楚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