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振國這更象是感慨的話讓高勁鬆默然。
看著快到球員熄燈休息的時候了,戴振國就站起來告辭,高勁鬆把他送到門口時,他回過身來囑咐道:“明天的比賽對球隊很重要,你也早點休息。”安靜的走廊裏就隻有他的話音在嫋嫋回蕩,既單薄又蒼白,這讓他不由得感到一陣淒涼。很明顯,絕大多數的球員都不在寢室裏,甚至不在宿舍裏。
他想對高勁鬆再說點什麼激勵話,張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來,末了隻說了句:“比賽,首先是為你自己踢的……”就埋頭走了。
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讓高勁鬆楞了半天。直到躺在床上時,他都在琢磨著戴指導這句話裏的滋味。他似乎明白了一點東西,卻又象什麼都不明白。迷迷糊糊中,他慢慢地墜入夢鄉。
這個晚上,他再沒為那該死的黑錢經受折磨了……
不知道是賽會組委會的特意安排,還是新時代的運氣實在太差,他們所有的八場小組賽都是比賽日的第一場——下午三點開球。這個時間正是每天氣溫最高的時候,熾熱的陽光讓大地成為一隻巨大的蒸籠。站在場地這邊,橫隔著場地的對麵看台上,一切物事似乎都象籠罩在一個並不是那麼純淨的玻璃罩裏一般在輕微扭曲擺動。灰蓬蓬的整齊水泥座位閃耀著刺眼的白光。連體育場播音員的聲音都是那麼的有氣無力,當新時代換隊員時,沒有一個觀眾的體育場裏回蕩著播音員那沒有絲毫水分的省城腔普通話:“……七號上,十一號下。”
這是一場激烈程度比氣溫還高的比賽,從主裁判吹響開場哨時,比賽雙方就立刻進入了狀態,當上半場第二十四分鍾新時代的七號隊員被體育場工作人員抬出場地之後,場上氣氛漸趨白熱化……
空曠的場地裏充斥著球員的呼喝怒罵。人和皮球碰撞時發出的悶響隨時在場地上的各個位置響起。偶爾會有瞬間的寂靜,似乎剛才還亂紛紛的球場突然間就曲終人散,可我們仔細地傾聽那漸漸消逝的諸般聲響時,忽然間,重重一聲皮球與腿腳的碰撞聲之後,立刻就是一片惋惜聲喝彩聲叫聲喊聲笑聲罵聲,其間還夾雜著幾句地道的京味普通話。
“壓出去!壓出去!……”
下半時最好的機會啊!又沒進……
鄭昌盛歎息著坐回教練席上。就在半分鍾之前,新時代的角球造成對手禁區裏一片混亂,對手接連四次破壞自己的隊員接連三次射門,最終也沒能破門得分,張遲最後一腳射門時興許還碰到了防守隊員的身體,可早就失去位置的北京興仁的守門員神使鬼差地竟然用腳把球攔了一下,接著皮球就象點燃了的火箭一般衝天而起,遠遠地落進了自己這方的後場。
在球場上北京興仁禁區裏紮堆的球員就象潮水一樣湧出來,忽啦啦地撲向新時代的半場。
新時代的總經理兼領隊孫峻山嘟囔著難聽話,失望著坐下來,用手在自己滿是油汗的臉上抹了一把,又毫不在意把滿手的汗液都抹到筆挺的褲子上。他還很不雅觀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轉過頭似乎想對鄭昌盛說什麼。可老教練那嚴肅的表情讓他不得不把想說的話咽回去,悻悻然地從另一旁的戴振國手裏接過兩支紙煙,分了一支給鄭昌盛。
他湊在戴振國的打火機上點燃煙卷,卻偏著臉望著鄭昌盛,小聲地問:“鄭指導,咱們有機會麼?”
鄭昌盛壓根就沒理會這個愚蠢問題。他手裏夾著煙卷,隻是挺直了腰杆,半昂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場上的局勢,思考著怎麼樣才能打破眼前的僵局。可他一時半會也的確拿不出什麼主意。這全都是因為場上的情況實在是太亂了。
自己的球隊根本就沒有什麼有意識的配合,更談不上什麼戰術,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把皮球大腳踢到對手的半場,然後任憑兩個高前鋒去自己尋覓機會。對手北京興仁也是這樣,什麼戰術都沒有,後衛和兩個後腰的職責就是把皮球踢到前場,在混戰中去試試運氣。雙方都沒有什麼戰術指導思想,也沒有目的和富有成效的組織,這就造成大部分時間裏雙方都在盲目地向前進攻,直到對手有效地瓦解這次進攻為止,同時也帶來另外一個很有趣也很可怕的現象,有很多次雙方都在一個相對狹小的區域裏投入了四五個進攻和防守隊員,拚命爭搶皮球的控製權,全然忽視了臨近範圍裏的大片防守空白地帶,這個時候鄭昌盛就不禁為自己球隊的命運攥著一把汗,或者暗暗地祈禱厄運降臨到對手的頭上。可惜這兩種情況到目前還沒有出現。就在幾分鍾前,三個北京興仁的進攻隊員和前後參差布防的六個新時代的防守隊員都集中到禁區前沿這一小段距離上,在他們的左右兩翼,就是防守的空白區,要是這個時間有一個北京興仁的隊員從邊路包抄接應的話,那就很有可能在新時代的防線上扯出一個破綻,並且有機會形成實質性的威脅……
可北京興仁的隊員沒有意識到這一點,也沒有一個人從兩翼上去接應,他們在向前的跑動中還在繼續朝中路靠攏,這實際上是幫助新時代的防線變得更加緊湊,也更有層次,然後這次中路強行進攻就被新時代順順當當地瓦解了。
危險暫時解除了。鄭昌盛滿意地靠在座位的靠背上。他不禁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對手,北京興仁的主教練也正一臉懊喪地望向他。兩位主教練的目光碰到了一起,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浮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他們倆認識,是從青年時代起就很熟悉的隊友和朋友。
但是現在還不是敘舊的時候,從對手身上撈到三分,無疑是他們眼下共同的想法,所以鄭昌盛的注意力馬上就回到賽場上。
他還是尋思不出一個可靠的辦法來決定比賽的進程。就在昨天上午的賽前預備會上,他還專門給隊員詳細分析了習慣的進攻路線,仔細剖析了對手的特點,並且為這場比賽製訂了一係列的應對辦法。可比賽一開始,他就發現這個預備會議純粹是白白浪費時間,對手的情況和比賽錄象裏的反映出來的情況完全是兩碼事不說,自己的隊員上場之後也根本沒把自己布置的戰術打法貫徹出來,完全象一群沒頭蒼蠅一般在場上亂衝亂撞。
他又看了一眼場上的情勢,在心裏糾正了自己的看法。
球場上是兩群沒頭蒼蠅,而他們都在追逐著那團時常在空中飛翔的黑白色肥肉。
隨著時間的流逝,新時代漸漸被對手遏製住了。在場麵上他們開始處於下風,反擊的速度和質量都不如剛才,反擊時的決心也沒有堅決。後衛線更保守一些,他們不再盲目地前壓,而是謹慎地保持著隊型。在鄭昌盛還沒有做出戰術調整之前,新時代的後衛們就能做到這一點,我們不得不承認,作為防線領銜人物的關銘山還是有點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