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5)(1 / 3)

“你要注意,他喜歡控製住球以後橫向跑動,然後再把球回傳給身後的隊友,之後他自己前插,然後再接球……”

鄭昌盛指點著場上的情勢飛快地說道,高勁鬆眯著雙眼緊盯著自己的對手,不停地點頭。一麵專注地聆聽著老教練的囑咐,他一麵踮起腳尖慢慢活動著腳踝,並且下蹲了好幾次——他完全沒有料想到主教練會在上半場即將結束時就把他換上去,而且還沒有給他留出熱身的時間。

“都清楚了?”鄭昌盛問道。

“清楚了!”

鄭昌盛再次打量了一眼正兩腳交替著在原地蹦達的高勁鬆,小夥子的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采,目光早已經在追趕著那忽左忽右的黑白色精靈了。他忽然有些擔心,怕這渾身上下都充滿精力的年輕後生一上場就把自己的戰術完全都拋到腦後去,那樣的話,這次換人就有些草率和倉促了,而且很可能得不償失。但是他現在已經退路了,戴振國已經去第四裁判那裏辦完了手續,第四裁判員也拎著一塊兩麵都貼著大紅數字的木板走了過來。

鄭昌盛長長地籲了口氣,然後說道:“去吧。好好踢。”

第四裁判首先確認高勁鬆是不是戴了護腿板,然後讓他撩起腳來,看看他球鞋上的鞋釘是不是合乎規範,這才高高地舉起了手裏的換人牌,略一停頓,再讓手裏的牌子轉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圈。

播音員那不帶任何感情的普通話立刻響徹空曠的體育場。

“新時代隊請求換人——八號下,十二號上!”

當高勁鬆走到鄭昌盛身邊時,青島雙喜的主教練就已經知道他是誰了。和戴振國一樣,這個主教練手頭上也有一份關於新時代球隊所有參加過小組賽的球員的詳細筆記,他現在閉著眼睛也能說出高勁鬆的情況:

“高勁鬆,新時代十六號,四場小組賽均是替補出場,第一場和第二場出現在左前衛位置,第三場擔任右前衛,第四場是充當雙後腰之一。左右腳都能盤帶,腳下活一般,打法簡潔,出腳快,不粘球。遠射能力出眾。長傳球能力強。”

他在筆記裏還特意在“左右腳都能盤帶”和“遠射能力出眾”這兩條下麵重重地劃了線。

他的助理教練偏過頭來,說:“這個十六號的遠射很有威脅!”

青島雙喜的主教練咧咧嘴。看來那腳四十米開外的超遠距離射門給很多人都留下了深刻印象哩。

“瞎眼貓碰上了死耗子——那粒進球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他笑著和助理說道。

這個很形象的比喻把助理逗樂了。新時代和北京興仁比賽時,他們倆都在體育場裏觀摩,就在所有人都以為這場比賽最終隻是一場把雙方一起淘汰的平局時,高勁鬆那不可思議的進球讓兩人半天都沒能回過神來。他說道:“是啊。我就希望今天他沒有那樣的好運氣了。”

“出門時我翻過黃曆了,今天運氣站在咱們這邊。”主教練和自己的助手開起了玩笑。

玩笑歸玩笑,他還是走到場地邊,拉扯過一個隊員交代了幾句。禁區外圍遠射的事誰都會幹,可剛剛越過中線就敢在跑動中不停球遠射的事就不是那麼輕鬆了,這個新時代的十二號不能不預做防範,萬一自己再倒在他的遠射上,那傳揚出去才真正是個笑話。

吩咐完隊員,他也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笑眯眯地揣著手站在場地邊看比賽,並且好整以暇地點燃了煙卷,還揚揚手和新時代教練席上的戴振國打了個招呼。前些年兩人曾在一起共事過,雖然時間很短,但也算是熟人,工作筆記務求翔實充分完整的習慣,自己還是從他那裏學到的,而如今的主教練職務和青島雙喜的球隊建設,也有這個好習慣的一份功勞。他突然間有了個想法,自己要抽個空和戴振國坐下來敘敘舊,要是可能的話,待老戴和新時代的合同期滿,再問問他有沒有可能過來——這個人腦子很靈光,而且水平也不錯,一定能做自己的好幫手,而且他似乎並不得意……

不過眼下還不是提這個事的時候,等小組賽結束後再說也不遲。

他把心思又放回比賽上。

場上的情況馬上就讓他有些驚詫。

那個匆忙替換上場的新時代十二號並沒有出現在他預想的中場位置上,而是被安置到後防線。對手現在排出了五名後衛,這種保守的防守戰術立刻縮小了後衛與後衛之間的縫隙,讓他們之間的保護和協調變得容易起來,同時,這樣做也最大限度地壓縮了青島雙喜進攻中的騰挪空間,實際上也就遏止了新時代後防線上的混亂。更重要的是,防線穩固的新時代已經能夠把戰線向前推移了。

這個鄭昌盛到底在搞什麼?青島雙喜的主教練不禁瞄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同行,在腦子裏飛快地盤算著對手這樣做的真實意圖。

他很快就得出了結論。新時代隻是想平安地度過上半場所剩無幾的時間,等到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們才有充裕的時間做出更有針對性的調整。

這樣他就放心了。他原本還有些擔心對手會利用十二號的遠射能力哩,現在看來這份擔憂完全是多餘的,隻是自己在嚇唬自己。

他倒是對這個年輕的十二號越來越有興趣了。左前衛、右前衛、後腰,現在又是中衛,瞧不出來,這家夥竟然是個多麵手哩,有什麼位置他不能踢的嗎?嘖嘖,這防守本事也不差嘛,自己的十號隊員這個假動作竟然沒能騙過他……有點貨,真的是有點貨!他對高勁鬆的評價又高了一分。不過當他看見高勁鬆最終隻能靠犯規來阻止十號隊員之後,他就不再對他有什麼興趣了。

比賽剩下的幾分鍾時間就在雙方的僵持中一晃即過,青島雙喜主教練擔心的遠射並沒有出現,而高勁鬆也用兩次犯規完成了鄭昌盛交代給他的任務——盯死那個該死的十號!

也許是對上半時最後階段的場上局勢還算滿意,鄭昌盛並沒有在中場休息時對陣容作什麼調整。他在更衣室裏的黑板上用粉筆草草地畫了個球場的輪廓,然後就挨著個對隊員們講解,在進攻中他應該在什麼位置,進攻的線路應該是什麼樣,他尤其叮囑踢後腰的中場隊員,在進攻時他一定要堅決地壓上去。他還特意提到,對手新上場的替補中衛身高不夠,進攻時可以用高球找這個點,然後外援謝廖沙頭球擺渡,張遲在附近等待機會。至於後防線,注意力集中和加強相互配合的情況下,五個後衛應付對手的快速反擊應該沒有問題,而轉入陣地戰的話,隻要盯死了青島雙喜的十號,對手一時半會也不會掀起多少風浪。

戴怔國補充了一句:“咱們中場人數比他們少一個,所以得球之後要爭取在最短的時間裏通過中場。要注意把球分到邊路,由邊路來組織協調,或者用長高球找謝廖沙……”這其實就是把鄭昌盛那一大堆話濃縮成一句,連他自己都覺得沒勁。末了他說道,“注意節省體力,別盲目地跑動。”這才是他最想說的話,這一大幫老隊員能不能堅持到比賽結束都是未知數。

正被隊醫用酒精清洗眉梢上的傷口的陳明燦,一邊呲牙咧嘴地吸著涼氣,一邊添了一句:“馬成,你那條邊要把發條緊一緊!就我這裏跑上跑下的,這幫兔崽子盯上我了,就跟玩命一樣地輪番上來鏟我……”他的大腿上還有半個很清晰的鞋印,一大團觸目驚心的烏紫色中還有長短不一的好些根殷紅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