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春仰臉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然後去廚房給高勁鬆端來了早飯。
稀飯饅頭還有一盤子土豆絲,這就是他的早飯。高勁鬆唆著嘴唇盯著這些東西,思量了半天才艱難地說道:“姐,我想……我想,咱們還是得再買一套房子。”
正把沙發上的被褥枕頭抱進娃娃們房間的高春腳下停頓了一下,然後她才轉過身來說道:“……你怎麼還惦記著這個事情?”借著把東西放到兒子們床上的時間,她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這才回到客廳裏坐下。“咱們家現在用著那麼多的房子,你買回來也不會有人去住,花這筆冤枉錢做什麼?——而且現在的房價也不低。”她垂著眼眉輕聲說道,根本不敢和弟弟對視。因為對弟弟的歉意,她的臉上湧起一抹紅暈。“我知道,這事是我和你姐夫沒做好,但是那時候確實是尋不到好房子。”為了這樁事,她已經埋怨過丈夫好幾次,這些天裏也和高勁鬆解釋了好幾回,但是每回說到這事,她總是覺得對不起弟弟——他們兩口子也確實對不起弟弟,弟弟前後給家裏寄回來了二十五萬,不單幫他們購置了新家,還為他們添了一間好鋪麵,可弟弟回到家,連個睡覺的安生地方都沒有——他隻能睡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每回夜裏起來看見弟弟彎著兩條長腿蜷縮在沙發裏,她的心裏就難受得和什麼似的。但是她又不能把丈夫心底裏的小算盤都擺上桌麵,即使是他們兩口子說私房話時,她也得小心翼翼地不去揭穿他——他太喜歡如今這個家的環境了,而且巴望著弟弟能再在這附近買套房子,最重要的是,長年在門外的弟弟還有如今正在廣東讀書的妹妹都不大可能再回到這個小縣城裏和他爭奪這些房子……更糟糕的是,她已經看出來,丈夫打的這些主意一樣都沒能逃過弟弟的眼睛,這也是兩個人的關係為什麼會那麼緊張的原因。
高勁鬆安靜地等著大姐把話都說完,這才說道:“我知道,你們也有你們的難處。”
高春的臉更紅了。她能聽出弟弟這話裏透露出來的意思,並且為弟弟能顧全她這個當姐姐的臉麵而由衷地感激。
“……所以我才想再在縣城買一套房子。”高勁鬆繼續說道。他沒抬頭看大姐驚訝的神情,而是慢慢地譬說著自己的理由。“眼下我能掙到錢,二姐寒暑假裏就不用那麼辛苦地留在廣州打工了,她回來總得有個地方住。”這是他考慮這個問題的出發點。自從回來的第一個晚上看清楚姐夫陳鋼心裏的那點小心思,這幾天時間裏他腦海裏就一直盤旋著這個念頭——到底如不如陳鋼所願,再在縣城買上一套房子?買房子的利弊都是明擺著的:他回來休假,二姐寒暑兩假回來探親,都需要個住的地方,而大姐新置辦下的家裏顯然沒有給他們倆姐弟預留落腳的地方,這種情況下,再買一套房子便成為一個亟需解決也必須解決的問題;但是,又因為他常年累月不在家,二姐又在廣州讀書,而且她畢業後回來工作的可能性也不是太大,那麼這新添置的房子最終也會落到姐夫陳鋼手裏,即便這房子的所有權寫在他或者二姐高夏的名下,陳鋼也會成為房子的實際擁有者。這才是他最傷腦筋的地方。他倒不是不願意再為大姐置辦下一套房子,也不是不願意讓這套房子成為大姐和陳鋼的夫妻共有財產,而是打心眼裏瞧不起陳鋼肚子裏那付花花腸子,他實在是不想讓這個他所討厭的家夥的這份算計能夠那麼便宜地實現。而且,他如今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手頭上的餘錢還能讓他在省城裏購買一套挺不錯的新房子,這不僅代表著他已經在省城紮下了根,實際上也就為他的以後奠定了一個堅實的基礎,而且假如明年他繼續留在新時代俱樂部的話,訓練比賽的閑暇時節他也能有個遮風蔽雨不受幹擾的好去處。可假如他再在縣城買套房子的話,那麼他的計劃就很可能會化做泡影,即使那個時候他依然能在省城買房子,房子也未必能讓他稱心如意……如今他已經拿定了主意,暫時不再考慮省城買房子的事情,而拿定主意的原委,則是因為新時代俱樂部收購甲B資格的事情變得前途未卜,在省城裏買房子的事已經不再是那麼急迫了。
高春原本脹紅的臉一下便變得蒼白起來。她可從來沒想到過這個事。是啊,妹妹自打上大學就再沒回來過,一年裏兩個假期都在廣州打工掙錢,如今家裏的經濟條件寬裕了,妹妹也沒有必要再去吃那個苦——可這一套二的房子,妹妹回來又該怎麼樣落腳?總不能讓妹妹也象弟弟這樣在客廳裏睡沙發吧。要是碰上春節這種全家人團圓的時候,這平時看上去挺寬敞的家裏便連個轉身的餘地都沒有……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問:“你想買個什麼樣的房子?”
高勁鬆說:“和現在的房子差不多就行。最好就在這附近,要是能馬上搬進去,就再好不過。”他瞄了這隻是粉刷過牆壁油漆過地板的客廳一眼,沒再說話。他還專門給大姐寄過一筆裝修房子和買家具的錢,可這房子看上去依然和沒裝差不多,除罷嶄新的電視機和這套布藝沙發,客廳裏幾乎不趁什麼家具。他沒問這筆錢都用在了什麼地方,也開不了這個口。
高春囁嚅著說:“這附近興許還有這樣的房子。”她又看了看掛鍾,時間已經不晚了,她要是再不走,興許就會得罪來幹洗店裏取衣服的買主。她匆忙收拾了一下,就叮囑高勁鬆:“你有時間先去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房子,這件事等我晚上回來,我和你姐夫再幫你參考參考。”不過她知道這話說了也是白說,弟弟肯定不會讓姐夫插手這樁事,說不定等她晚上回來的時候,高勁鬆已經把房子的定錢都給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