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已經買下了,合同就在他上衣兜裏揣著,厚厚的一遝紙時不時地在他胸膛上戳一下,提醒著他,他靠著自己的努力和奮鬥,已經為自己的人生劃上了一個很不錯的逗號,而且這還僅僅是一個開始,前麵還有更多圓滿的逗號在等待著他,還有更多的驚喜在等待著他……也許他最終不會停留在這個小城裏,也許省城也不是他止步的地方,但是不管怎麼說,這個地方都記錄了他生命的開始,也記錄了他成功的開始……他不禁憧憬起自己的將來,他會在省城裏展開翅膀飛翔呢,還是到青島去登上自己人生的大舞台?是的,或者省城,或者青島,不到萬不得以,他不會再從乙級開始了——他現在能說這個話,也有說這個話的資格……
掛在他腰裏的中文傳呼機突然無聲地振動起來。
“遊先生請您回電話。電話是……”
陌生的姓氏,陌生的區號和陌生的電話號碼,高勁鬆拿著傳呼機思索了半天,到底也沒能想起來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不過他也不能肯定這個電話是不是打錯了,回家的這十幾天裏,就有好幾次他不認識的人指名點姓地通過傳呼或者電話找他,這些人無一例外地都希望他能去某家俱樂部,其中還不乏乙級聯賽裏交過手的俱樂部的老總和主教練。對於這些熱情洋溢的電話,高勁鬆從來都是樂嗬嗬地和他們聊上幾句不關痛癢的話,遇到太過堅持的人,他也不會使對方難堪,隻是托辭最近在休假將息,讓他們留下了聯係方式。興許這個“遊先生”也是不知從哪裏打聽到了自己的傳呼號,想來遊說自己的吧。且不管他,等車到了地方再回他電話也不遲。
謝曉麗沒記錯地方,公園旁邊確實是一家交通銀行,可高勁鬆的記性卻不怎麼好,他完全忘記了剛才給他打傳呼的“遊先生”,直到他辦完事從銀行裏出來,他也沒能記起要給對方回個電話。
看看天色還早,謝曉麗便提議:“要不,咱們先到公園裏找個地方休息一會兒?等時間差不多了再去接你姐和你姐夫。”
劉暢自然不會反對這個建議,高勁鬆拿著傳呼說道:“你們先去,我得先回個電話。——人家都打來兩回了,不知道是什麼要緊事。”他也沒等兩個人說話,拔腿便走向公園大門邊的一個公用電話。
傳呼是尤慎打來的,傳呼台的服務員分不清楚“尤”和“遊”給弄錯了。
尤慎倒沒在乎這些,隻笑著在電話裏說:“你最近怎麼樣?”
“不怎麼樣。”高勁鬆實話實說,“回家歇著還不如踢聯賽那陣子舒暢。”這話他隻對遠在重慶的何英還有正在武漢操辦自己婚事的魏鴻林說過。“我家鄉是個小縣城,日子悠閑得讓人根本就打不起精神,在這裏我連個熟人也沒有,每天隻好對著電視機發呆。比較起來,還是球隊裏舒服,每天訓練比賽下來,洗個澡,然後把自己望床上一扔,一覺就能睡到大天亮。”大姐家的沙發實在是太短,他也根本睡不塌實。
尤慎在電話裏嗬嗬地笑起來,邊笑邊說道:“早知道我就把你帶回長沙算了。……對了,上回我和你提的那事,你考慮得怎麼樣?我這裏可是大買賣,肯定能有你的位置,條件也絕對會如你的意,行還是不行,你現在能給我個實在答複不?”
高勁鬆一時犯了難,他不知道該怎麼和尤慎說。他已經從何英那裏知道了長沙沁園的一些事。自打衝上甲B,沁園的兩三個絕對主力幾乎在一夜之間就躥上了別的高枝,集體投奔了一家甲A中遊俱樂部,眼下的沁園隻是空有一個甲B的名號,也許連當初征戰乙級聯賽一半的實力也沒能剩下……何英還再三在電話裏叮囑高勁鬆,千萬不要貪圖眼前的便宜去長沙沁園,沁園一準是明年降級的頭號熱門,要是高勁鬆真的去了沁園而沁園又不幸降級的話,那麼高勁鬆本人的命運興許就會再踏上一個輪回。與長沙沁園還有省城新時代那前途未卜的收購事宜比較起來,何英本人倒是更看好青島雙喜,雖然高勁鬆去青島必然要麵臨著位置上的競爭,但是青島雙喜的實力卻是一個不爭的事實,至少青島雙喜不會太過擔心他們的甲B命運。
他咂咂嘴,艱難地說:“尤指導,你看這樣好不好,……反正我最近幾天就要去武漢,等我在武漢的事情一了結,我就去長沙找您,具體的事情咱們當麵談?”他實在是不想拒絕尤慎。在他看來,跟著一個能夠賞識自己的主教練,這比加盟一家保級無虞的俱樂部更加重要。他是真心想和尤慎當麵談點話。要是有可能,他還希望把關銘山陳明燦他們也一塊拉到長沙去——假如新時代沒能買到那個甲B資格的話——反正沁園正是缺兵少將的時候,關銘山陳明燦他們歲數雖然大了點,但是他們的經驗卻堪稱豐富,何況尤指導的執教水平又那麼高,怎麼可能不設法彌補體能這小小的缺憾呢?
尤慎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下,這才問道:“你去武漢幹什麼?”
“魏鴻林結婚,他早就邀請我了。”
“魏鴻林要結婚?就是你那個後腰上的搭檔?他什麼時候結婚?”頓了頓,尤慎又問道,“他是武漢人?”
魏鴻林豈止是武漢人。“他的關係都還在武漢雅楓。”高勁鬆笑著說道,他還順口和尤慎開起了玩笑,“尤指導也想打他的主意?這怕是不容易,魏鴻林指不定明年就是雅楓的主力後腰哩。”
尤慎笑了兩聲:“那可說不一定。”就又說道,“那也行,等你參加了魏鴻林的婚禮之後,咱們再坐下來細談。”停了停,他才慢慢地說道,“小高,你可是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別讓我失望啊。”
一股熱流一下就湧上了高勁鬆的心頭。
直到耳畔的聽筒裏已是一聲接一聲有規律的盲音,高勁鬆依然緊緊攥著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