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讓他放不下的原因是姚遠的那句話:主教練尤慎今天要回基地。而可以想見,尤指導回了基地之後一定會找他談話,而這番談話的內容將回決定他今後在球隊裏的位置。一想到自己今後的命運很有可能將由這場談話開始,他心裏就充滿了忐忑和期待。尤慎很看重他,這一點他知道,而且從乙級聯賽結束之後尤慎還一直和他保持聯係還有第一時間就把他招攬進武漢雅楓俱樂部這些事情來看,尤慎也對他充滿了信心。這些都讓他非常感激和自豪。但是看重並不等於重用,信心也不是信任,所以他對即將到來的談話絲毫都不敢掉以輕心。事實上,從他剛剛從姚遠那裏聽到消息,他就在為這次談話做準備。而且他還認識到,即便是和姚遠那番看似隨意的相互喂球射門,也是他下意識中刻意做給尤慎看的事情--看,即便是您不在的時候,我依然沒放低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但是他現在已經知道這事做得很糟糕,要是真落在尤慎眼裏,說不定還會起到與他的意願相反的效果。難道說他這些天在基地裏的所作所為尤慎能不知道?他大冬天裏在草都沒一根的操場上練射門,不是討好賣乖是什麼?真要是被尤指導看見了……
好在沒被尤指導看見。
一旦認識到自己的愚蠢念頭,他就覺得他該對一片好心的姚遠發火,這也讓他沒有繼續練下去的心思。但是他現在還不能走出健身房。要是出門不巧撞見姚遠還有那兩個女子的話,大家都會很尷尬。他隻好繼續讓杠鈴壓在肩膀上,喘著粗氣深蹲,站起來,再深蹲,再站起來……
偌大的健身房裏就隻剩下單調的金屬物撞擊聲和有規律的粗重呼吸。
晚飯時高勁鬆沒看見姚遠,估計這家夥已經進城去吃他那百吃不厭的武昌魚了,然後開始是再找個地方展示他在音樂上的造詣。想想高勁鬆就有些佩服那兩個女子,不知道她們怎麼能夠忍受他那金屬摩擦一般的歌聲,在高勁鬆看來,即便是被掐住脖子的鵝,興許都比姚遠叫得好聽。
吃罷飯他在基地裏轉了轉就回了宿舍。時間還早,這個時候電視裏基本都是少兒節目,他就隨便拿了本書坐到沙發裏。《隆美爾傳》,這是他最喜歡看的人物傳記,這個二次世界大戰時期德國著名將軍的故事讓他很入迷。這本書他已經看過了許多遍,但是有空的時候總喜歡拿出來翻翻,也不特別挑揀章節,翻到哪裏就從哪裏看起,有時候他看得太入神,還會掩上書本默默地感慨一番。
他剛剛進入書本裏所描述的世界,有節奏的敲門聲就把他拉回了現實世界裏。
敲門的人是尤慎。
高勁鬆趕緊把主教練讓進屋裏,並且張羅著倒水泡茶。袋泡茶這東西他喝不習慣,白開水又沒滋沒味,所以他前幾天進城時順便買了二兩好茶葉,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坐在沙發裏的尤慎笑著看他跑來跑去地洗茶杯找開水,也沒攔他,隻是舉了舉手裏燃著的煙卷,問道:“煙灰缸呢?”
高勁鬆放下熱氣騰騰的茶杯又是一通忙碌,最後才在那堆錄象帶下麵找到了煙灰缸。現在是放假期間,基地裏的工作人員也不是那麼盡職盡責,照規矩每天上午都該有房間衛生打掃一般是三四天才有一次,還不認真細致。可沒事不回家好好呆著的高勁鬆和姚遠也不好和人家計較,所以時間稍微一長,屋子裏就亂得有點教人看不過去。
尤慎招呼道:“你也坐。”就指了指旁邊的沙發。“你看我,把你喊來就再沒過來看過你……”說著就笑笑,頓了頓,又說道,“怎麼樣?來了這麼多天,都習慣吧?”
高勁鬆在床邊坐了,聽見教練這樣問,趕緊說:“都習慣,都習慣。條件挺好……”
尤慎把還剩小半截的煙卷杵著玻璃煙灰缸掐滅,撚了撚手指,就端起了茶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誇了一句,“好茶葉!”就唏溜了一口,皺眉咂舌地說道,“怎麼聞著那麼香,喝著的味道好象不怎麼樣?”
這話高勁鬆不好回答。他總不能說主教練不識貨吧?他隻好笑笑不接話。
好在尤慎的注意裏已經被桌上的兩個鍍金器皿吸引過去了。
“你在室內足球聯賽上拿的獎品?”尤慎很好奇地拿過那兩個小玩意,在手裏掂了掂,還用用手指輕輕地彈了彈,一臉古怪地問道:“陶瓷的?”
高勁鬆有點發窘。這賽事的組織者實在是太能幹了,不知道這些家夥怎麼想的,弄兩個陶瓷也要鍍層金,還真不如弄倆玻璃器皿合適,至少那東西看上去晶瑩剔透,放在哪裏看著都光鮮。
尤慎又點了一支煙,問道:“不錯,雖然省上的聯隊沒撈到什麼東西,你拿回這兩樣東西,也算是為咱們俱樂部爭了光。前幾天吳總經理還提到這事,說是準備給你發點獎金。”他朝門外瞅了瞅,又加了一句,“還有姚遠。”
還有姚遠?高勁鬆有些發楞。但是他馬上又為姚遠感到高興。這樣看來俱樂部不但沒有再處分姚遠的意思,還會對他的禁賽有些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