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高勁鬆還不知道他的命運在不遠的將來又會有一次轉變。
他已經起來了好一會兒,正對著房間裏的鏡子焦眉苦臉,發愁著自己糟糕的形象。額角上的傷口已經結痂,幾條食指肚長的幾條細細長長的黑線,雖然難看,倒不怎麼礙眼;糟糕的是他昨天比賽裏爭搶頭球時,被一個明遠隊員的胳膊肘狠狠地頂了一下,嘴角破了好大一塊皮,怎麼看怎麼難受,而且一說話就鑽心價地痛。他下午約好了人,要去段連銳新開的燒烤店鋪坐坐,晚上還要去拜望沈指導,可這付模樣出門實在是讓他有點不好意思出門。
不過這臉麵上的事並沒有影響他的好心情。
球隊和省城明遠打了個平手,這無疑是樁高興事,更讓他高興的是,賽後不單是隊友們跑過來和他慶祝,回到更衣室的時候,滿臉洋溢著笑容的尤指導還特地對他說,“歡迎加入武漢雅楓”。這說明隊友們和教練都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這同時也意味著周圍的人轉變了看法,開始嚐試著接納他,他也在漸漸地融合進球隊。他盯著鏡子暗暗給自己鼓勁。隻需要再有兩三場昨天晚上那樣的表現,他就能在武漢雅楓站穩腳跟。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
他忍不住對鏡子裏的自己笑笑,嘴角傳來的刺痛立刻就讓他呲牙咧嘴。他隻好對自己板起了臉,嚴肅地告訴自己,這僅僅是個開始,前麵的路還長著哩。
“別照了,再照臉上也長不出花來。”和他同住一個房間的魏鴻林推門走了進來。“你這模樣挺好,起碼上街時不用怕人騷擾。--尤指導找你,讓你過去一下。”
“尤指導找我?現在?”高勁鬆下意識抬起手腕地看了看表。指針還沒指到十一點,這時間早不早晚不晚的,主教練找自己做什麼?該說的話昨天晚上就說過了,更不可能是讓自己過去一起吃午飯,再說每個房間都有電話,尤指導要找自己難道還用魏鴻林帶話?難道是魏鴻林在哄騙自己?這不是不可能。俱樂部裏的生活單調,每天不是訓練就是比賽,尤慎這個主教練管得又嚴,除過每周慣有的一天半假期,誰也不許私自離開基地,大家轉來轉去總是看見那麼幾張熟麵孔,這日子枯燥乏味得讓人厭煩,因此上總有促狹的家夥喜歡作弄人,隔不幾天就鬧這麼一出小小的惡作劇,隻求個樂子。隊裏已經有不少人被捉弄過。難道這回輪到自己了?他謹慎地問了一句,“這事是誰告訴你的?”
“剛才尤指導在樓梯口告訴我的。”
“他沒說什麼事?”
魏鴻林搖搖頭。
高勁鬆有些摸不著頭腦。他想了想,決定現在就去找尤慎,萬一是什麼要緊事呢?
尤慎的房間就在這層樓的服務台旁邊,正對著電梯門,而且房間一天到晚都開著門,有人進出這層樓在他的房間裏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不單是進進出出的隊員們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些總想著從隊員嘴裏套點內部消息的記者也不可能偷偷溜進去。他不得不這樣做,因為他的隊員裏總有人不安分,即使第二天就有比賽,他們也敢溜出去花天酒地地胡混到半夜。之前發生過好幾起這樣的事情,他憤怒地一腳把個全身的家夥踹回了電梯裏,還罰了款停了訓練,可這樣也沒能製止住這種事。後來有人建議他學著別家俱樂部的主教練的樣,把自己的房間安排在樓梯口,隨時都能監視著隊員們的種種舉動,情況才稍微好一點,總算是震懾住那些總想亂撲騰的家夥們了。剛開始這樣做的時候他很有些悲哀,為那些不自愛的隊員悲哀,也為自己悲哀,但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了,他對那些家夥的種種表現已經麻木了,隻要他們不太過分,他也不大理會他們那些偷雞摸狗的小動作。他如今這樣做隻是一種習慣,一種在不知不覺中形成的習慣。當然這也是隊員們的習慣--和教練“鬥智鬥勇”之後獲得的結果總比不勞而獲的結果更值得炫耀和珍惜。
高勁鬆在敞開的房門上敲了敲,問:“尤指導,您找我?”
尤慎讓他進屋說話。正在屋子看比賽錄象的助理教練言良成說了句還有事,就走出去,還順手把門掩上。
尤慎一邊在煙灰缸裏熄滅了煙卷,一邊指指旁邊的沙發,示意高勁鬆坐。高勁鬆便坐下來,說:“剛才魏鴻林說您在找我……”他停下來,等著尤慎的反應。到現在他都不肯定是不是尤慎有事找自己,不過言良成掩門的動作讓他多信了幾分--尤指導找自己一定有要緊事!
“唔。”尤慎靠在沙發上撫摩著自己刮得溜青的臉頰,隻盯著電視畫麵,半晌都沒說話。他原本打算把事情直截了當地告訴高勁鬆,可當他看見高勁鬆時,他又覺得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而且他昨天才鼓勵誇獎過他,今天就要讓他預備著夏天裏卷鋪蓋走人,他也說不出口。